第四十九章 朱楼哑艳

　　老鸨给她一把琴，要她在十天内弹奏出完整，动听的清平调，她日夜练习，练到手指流血，麻木。她终究是弹出来了。徒有琴音却无琴心。她弹的琴，在里面多加了些，使其韵味更深，回味无穷，倒也新鲜。

　　有人唤她临姑娘，众人只知她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接触，倒是看见过她常在楼顶看着行人，也不知看的究竟是什么？

　　她时常想起傅念，和他一起在山野间玩闹，在闹市中奔跑，在溪流边抓鱼，她没有他的消息，他也没有她的消息，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看着行人，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我的小念呢？不想，再次见他。不，她宁愿不要他看见那样的自己，唾弃那样的自己。

　　她不知，在那文宝商铺里，她与他擦肩而过，他向她道歉，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知，那次她带着许多吃的，散给乞丐，他便在巷尾看了会儿，微微笑着。

　　她不知，初春三月，她去寺庙上香，选了条儿时嬉戏的山野小路，她与他同行上山，却不得她一句答复，一路沉默不语。

　　因一层纱，相隔重山。就像她一般，失去得到又失去，回到了原点，便不再像从前那般一直抱着希冀。相逢几时虽有纱相隔，却无心相隔。等待着又害怕着，见惯了郎情妾意，见惯了背信弃义，连着心也晦暗了几分。

　　霞衣薄裳落云舞，惜时惜金不惜人。

　　【三】

　　八年后，她琴艺越精，名声大噪，一度为达官贵人演奏。他中举，红袍状元郎，放出名声，只为找一人回来。然而直至半夜，无人登门，倒不是真的无人，只是不是他要的人。

　　他酩酊大醉，呢喃着，“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如今我金榜题名，都不能让你回望一眼吗？临儿！”他的挚友安慰道，“傅兄，何必呢？既然她如此绝情，便不要好了，如今你金榜题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就单凭你相貌身材来看，都有无数女子为你投怀送抱。”他带了哭腔，一遍遍唤着，“临儿，临儿……”

　　“唉，傅兄，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听闻临姑娘的琴艺非凡，不如去听上一听？”他抱着酒壶，目光散乱，“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只爱我的临儿！”“真拿你没办法！还是这么固执。”随后拂袖而去，独留他一人在空堂中饮酒。

　　过了许久，看见挚友又回来了，一手拿走了他的酒壶，“如此颓废！你可是状元！你这是在丢谁的脸？！”他抢回酒壶猛灌了一口，不气不恼，“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巧临姑娘有时间，就直接将人带过来弹了！”“呵，你真是习性不改啊！还以为你就此罢休了呢！”

　　门外，走来翩翩佳人，带着白纱斗笠，他看了几眼，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文宝铺，小巷，还有那条去寺庙的山野小路，抬起头来，她已至堂中，“姑娘，我们可见过？”

　　她还是没回答他，他有些怒了，一是心情不好，二是次次与她搭话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还不待挚友发言，便健步如飞的冲上去，打乱她弹琴的节奏，还掀了她的斗笠。

　　哗啦！白纱在空中飞扬飘落，带起她的几缕发丝，目光相撞，片刻失神。他终于见到她了，他好想她，此刻却有一丝恨意，恨她从未找过他，走的时候那般潇洒，连句话都吝啬给他，甚至不和他说上一句话，现在她也不说话，当真是讨厌他紧吗？一句话也吝啬给他？

　　她看着他的脸，她的小念，如今这么大了，这般模样，可是她不配，不配看见他，不配与他相认，花了许久才忍住想要和他相认的情绪。装作不识，对他来说，才是好事。

　　他先开了口，冷着声，“你走之时，未留只言片语，这些年来音讯全无，我倒是以为你过得多好，却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青楼清倌，字字诛心，让她抚琴的手不自觉握紧，谁都可以瞧不起她，可唯独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