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之的眼眸闪了闪,“好啊,以后那个时候,你都陪我说会话。”
君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顾仪之。
顾仪之其实不似后来朝中大臣中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少言冰冷,只是帝王的位子让他不得不压抑了本性而已。
“你看过大漠吗?”君穆和顾仪之一同坐在房檐之上,两人倒是悠哉悠哉,只可惜苦了那一帮暗卫。
“没有啊,你去过么?那是什么样?”顾仪之的眸光比天上的星光还要灿烂。
“以前我随母亲去过北州大漠经营过生意。”君穆回答道,“你见过那样的天吗,苍蓝苍蓝的一片,漫漫黄沙连绵不尽,日里烈阳如火,夜晚冷月冰寒入骨,人在沙上走,秃鹫就在天上飞,放眼望去,天地间就你一人。”
“你是那么的渺小,可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你的,寂静得能让你掉泪,赤裸裸的生存,赤裸裸的鲜血,相识一笑可拼酒,转眼再遇可拔刀,大漠的儿女,就像烈酒一样,奔狂如火……”
“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君穆心想,如若你能给我向你提亲的机会,我就辞了侍卫一职,把手头宽裕的钱财都用来和你游山玩水。
顾仪之难得的选择了沉默。
他此后要面对的太多,要肩负的担子太重。承诺,他给不起。更何况,北州是大昭的国疆。
多情最是春庭雪,年年落满梨花苑。
“我娘带我去看过沧海。”顾仪之眼神躲闪着转移着话题。一年前母皇带他南下巡行的时候确实去过海边,他还咏过当年昭宸帝君凌平定东城安海时所写的千古绝唱《浪淘沙》,“昭宸帝所做的那一句‘蜃阙半模糊’,可是道尽了当时眼前之壮景。”
……
后来,男帝登基,君穆站在一排排侍卫之中满眼复杂地看向那个高坐于庙堂之上的帝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怪他从未向她做出过任何承诺。
难怪,难怪……
她被提拔为一等侍卫,风光无两。
这样也好,她当他一辈子的守护者,在一旁以挚友的身份笑着祝愿他此生觅得良缘。
知道南越即将亡国。
君穆最终选择了家族,狠下心来讲心底深埋的感情揉成一团,抛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南越皇城破得那么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给大昭通风报信的功劳,以此换得荣华富贵。
君穆觉得自己很卑鄙。
毕竟她利用他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让他早早亡了国。尽管有时候她会安慰自己说自己不过是助推了一把力使南越亡国亡得更快,只是想借此事谋求最大的利益而已。
可没当她午夜梦回时梦到顾仪之知道真相后的场景,总会气喘吁吁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良久不能平复心情而再次入睡。
她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可她姓君。
他对她而言,终究只是一个心思细腻的软弱男子——在个人、家族利益与心爱的人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君穆确实不通世故,容易轻信于人,可她不蠢,知道怎样的选择可以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终究是,不够爱吧。
他应当拥有一个比自己更爱他的人携他的手与他相伴一生。
可她今早听闻,陛下似乎看上了他。
“微臣见过顾主子。”君穆看到顾仪之的眼神已经射向她,本想装作没看见走开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行礼。
“顾主子万福。”顾仪之抖了抖唇,半晌才说出话来,“璟和还是一品侍卫啊。只可惜,今是昨非。小男子恭祝璟和高迁。”
君穆,字璟和。
“托顾主子吉言。微臣不敢当顾主子称赞。”他在登基之前,一直都是唤她为“穆姐姐”。
“你……罢了,你下去吧。”顾仪之微微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琴音戛然而止。
君穆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从南越亡国之时她就明白,她和他之间,再也没有了退路。
缘起,缘灭,缘生已空。
一切心知,一切自知。
君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回过去的身体再次转了回来,“微臣一祝顾主子得遇良人,忠贞不渝,女孙满堂。”
“二祝顾主子喜乐无忧,平安顺遂,来去无悔。”
“三祝顾主子长命百年,功德圆满,百世流芳。”
“微臣,”
“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地再次转身离开。
走出顾仪之视线的同时也走出了他的生命。
——当然也很快走进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