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豺狼烈豹山中客 石魔女王世上人

佛门六意难却，南游一念无前。步乏拖得志遗坚，脑望林泉空羡。

征程不识大概，除妖但看我忺。未审因何哭可怜，只道猿心善变。

词寄《西江月》

话说空幻听了土地婆忠告，决意护着唐义净一路南游取经，他仍回旧地。只是不见了师父与师弟，连坐骑和行李也都不见了。急得空幻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把个荒郊野岭给搜翻了个遍，眼见得太阳偏西，蝙蝠横飞。也没寻见半个脚印，急得这蓝眼猿挠耳抓腮，哀叫不已。

话说此间有一山，名曰步天仙山。山里有一洞，唤名云妖洞。混沌时，天下有三族，曰神族、兽族、人族。兽族又分三类，曰魔、鬼、妖。 曩者，盘古弥留吐三气，一气浮天，为神类。一气当空，为植类。一气粘泥，为兽类。后娲皇氏抟泥造人，又有人类。由是神、兽、植、人敝之曰“初天四类”。后‘四类’多有繁衍，神先觉多，遂立《神仙禁》，不允繁衍。其次乃兽族；兽生魔、魔生鬼、鬼生妖，其众遍布三界，荼食植与人类。由此天怒，命真武大帝戕之。战之百纪。终因魔、鬼心异不和而被灭绝，只存妖类。妖类之首乃豺狼、烈豹也。此二妖乃亲兄弟，鬼母所生。豺狼为伯，烈豹为仲。二妖性温宽厚，忠心重义。善使人心，敢有所为。故万妖来投，二妖皆不拒，通收麾下，以仁待之。真武大帝领兵征剿之时，群妖奋力，无有退者。不周山泗水滩处有湖，名曰石海湖。湖内淀五色石，晶莹剔透，日夜浮光，闪刺千里。石上缠绕一条恶龙。但有好奇者往观之，不论人魔鬼妖尽被恶龙吞食之。真武大帝攻豺狼烈豹不下，转攻别妖。有兵告曰:“不周山泗水滩有石海湖，湖内结五色石，石上有恶龙缠绕，但有观光者，尽葬恶龙之口。”真武曰:“不周山泗水滩乃神考大帝盘古之诞生地，更乃娲皇娘娘之造人处，是何妖孽，敢渎圣境？”遂点兵赴之，乘云隔三千里便见五光十色，耀人眼目。真武怒，拔剑击之。恶龙鳞破，负血而逃。恶龙血滴于五色石，石化为人。其人媥姺姽婳，美丽非常。真武喝令曰:“此必石妖也，众神速杀之。”令下，众神各施法力攻击石人，石人身裂欲碎。危急时，豺狼烈豹从后袭来，真武不及指挥，便败北而逃。石人感其活命之恩，与豺狼烈豹结为兄妹。豺狼为之取名曰“石瑛”。豺狼对之严厉刻薄，烈豹对之关怀溺爱。

话说石瑛与豺狼烈豹结为兄妹后，回住云妖洞。依仗首领之名，心性变得骄横起来，心肠也变得狭隘起来，常为小事怄气撒泼。平日，但逢首领进出洞门，守洞小妖主动喊:“大王好。”等到石瑛出入洞门时，守洞小妖不喊。石瑛为之而怒，逼妖喊，妖不喊，石瑛一拳砸其顶，妖头破而死。此事传首领耳，豺狼训曰:“此妖不分昼夜把守此洞，已达千年，可谓尽职也，汝因何杀之？”瑛吼曰:“目无尊卑，愚顽下贱，吾愈见愈觉不顺目，故杀之。”豺狼诘之曰:“孰为尊？孰为卑？吾乎？汝乎？兽、魔、鬼族皆因自恣放大，不睦其心，故皆灭绝于天神。吾之妖族，之所以能存之且与天神相争锋者，非赖个别之勇，乃凝众妖之心。吾救汝脱难，以兄妹待之，乃图一义，非教汝狐假虎威，以权争荣。”瑛心冷一阵，热一阵，已知悔，只是面硬，不肯认错。首领令她当众妖面低头认错，瑛死活不从，气的豺狼曰:“真顽石也！”拿她没办法，叹气而去。反是烈豹好言宽慰，瑛面乃有润色。烈豹曰:“汝大哥性躁，他之言语只当放屁，勿以为怀。二哥给汝做的好酒菜，且吃他去。”瑛喜，往餐之。见豺狼早坐于位上，且为瑛夹好菜肴，瑛顿收欢颜，冷面视之。烈豹骂豺狼曰:“好个厚颜匹夫，此餐非为汝准备，怎敢坐而食之？”豺狼骂曰:“咦！反了汝也，吾乃汝之大哥，吃汝几块肉怎么了？平日观汝，服服帖帖的，为何今日这般嚣张？”烈豹回骂曰:“汝个老狼狗，敢欺吾妹，犹思食吾之餐，真梦也！平日敬汝，今日便要揍汝。”因一言不合，乃斗之。豺狼以指甲扎烈豹之屁股，烈豹以爪抓豺狼之头毛，抓了一大把黄毛下来，豺狼手盖头顶，疼的直跳，口骂曰:“汝个喂豹子的东西，敢拔吾毛？”烈豹回骂:“好个老色狼，敢摸我屁股。”石瑛听之入耳，掩口大笑，二首领见石瑛笑了，方罢了，复请石瑛食之。瑛观自己碗里有红肉米饭，豺狼烈豹碗里都是土豆糊糊。豺狼吃着吃着，几块土豆被扒拉掉地，不管干不干净，亦挑食之。石瑛看在眼中，而自己地下掉了许多米粒，因好面子，羞于捡食，故心生愧。

一日，豺狼任石瑛为点妖官，令瑛查点妖数，分配住宿。底下有妖不服，窃以恶言相辱，瑛耳灵，立马闻之，将其抓住，喝曰:“为何辱吾？”妖惧，不答。瑛深忿之，一拳砸妖卒。事传豺狼耳，豺狼唤瑛曰:“瑛子，闻汝拳杀兵士，其言果真乎？”瑛答一字曰:“真。”复问:“因何杀之？”瑛曰:“其以恶言辱我，故杀之。”豺狼怒喝曰:“汝以为汝是谁，岂敢擅杀我兵士，真卑劣之徒也！”石瑛不堪其辱，赌气曰:“大哥，汝亦辱我，好！至此兄妹情分已绝，吾去也。”言讫，转身即走。走不甚快，烈豹骂豺狼曰:“汝这个狼心狗肺之货什，气走瑛子，尚不去追？”豺狼曰:“追什么追，心胸如此狭隘，留她何用？留她欲使之取我头乎？”石瑛本自慢行，听到这一句话，健步如飞，奔跑而去。

石瑛赌气跑出，至一处，四面环山，形包围之状。不分东南西北，不知路径。正茫然间，天空金光闪闪，现众神，个个仰天大笑，石瑛视其头目，乃真武大帝也。真武大帝命众神各占山头，合围石瑛。真武大帝自提荡魔宝剑来斩石瑛，瑛不敌。真武挥剑斩之，正危急间，豺狼烈豹赶来，见真武提剑欲砍石瑛之首，先烈豹一步，飞身扑剑，真武剑一挥，石瑛泪曰:“吾今番必死无疑矣！”真武亦洋洋得意，以为能斩石瑛。不料豺狼以身挡剑，却斩了豺狼右臂。豺狼疼痛难忍，昏厥过去。石瑛见之，话说不出，只有泪流。真武又提剑斩石瑛，烈豹亦飞身挡剑，斩下一条右腿。真武复斩，突万箭齐发，射杀神兵无数，不远处有万妖冲杀，真武胆怯，返天而去。众妖将豺狼烈豹抬回，医治不提。

瑛自责愧疚，于豺狼烈豹之间嚎啕大哭，豺狼曰:“瑛子莫哭，吾此臂非为汝断，乃为义也。兽、魔、鬼三族因无义，故灭绝于神兵之下。吾欲将妖族付汝以代之，奈何汝自视甚高，胸无雅量，不能容物，此实令为兄伤心也！” 烈豹骂豺狼曰:“你个恶狼，瑛子哭成泪人，不以好言宽慰，反倒教训人，吾腿断的尚不言语，你臂断的倒喋喋不休。”瑛拭泪曰:“大哥之言甚善，瑛不复从前也！”烈豹以手抚瑛面，曰:“假使受辱，先咬牙忍之，再于僻静处极速奔跑，大骂那人数十句，气自消了。实不相瞒，汝大哥常辱我，我即以此法治之。”豺狼骂:“咦，汝这个喂豹子的，怪道吾夜里常打喷嚏，原来是你咒骂吾，看吾不打汝。”烈豹做鬼脸道:“你打，你打，断了手臂还逞能，报应。”二兄弟故意以玩笑逗瑛以开心，瑛始终不乐。

石瑛请缨做点妖官，又有狐妖曰:“此石头精仗势欺人，真不是个东西。”旁兔精低声劝道:“快住口，不想活了？你不见前日之事，有妖骂她，被她用拳头打死。”狐妖不服气，复骂之，瑛欦然一笑，不放心上。并为前日之事下跪赔礼，有妖好事，趁石瑛跪下，捡起石头砸她脸面，瑛亦无动于衷。如此数月，洞中万妖皆辱骂过石瑛，石瑛终能忍制，不为所怒。豺狼烈豹深感欣慰，一日，豺狼唤石瑛于病床边，曰:“汝能如此，为兄深感欣慰。只是欲成妖之首领，不唯有其胸怀，亦须有其德义。”瑛请而问曰:“何为德义？”豺狼曰:“从善者为德，去恶者为义。”瑛默记于心，豺狼躺床，独臂指天，望瑛叹气。瑛执豺狼之手，泪眼问曰:“大哥尚有何言语相嘱，瑛必听而为之。”豺狼乃曰:“盘古之时，神魔共处，妖人同世。今日，天神自恃尊贵，不允异族相存，故起杀心。魔鬼二族已被屠戮殆尽，只存吾妖族。虽可保一时周全，终难料定数难逃。放眼三界，唯有人类能与天神共存之。兄之意，是叫汝入驻人间，学人语，食人饭。着人衣，行人路。与人善处，力求以妖化人，届时汝为妖族之王，天神观汝是人，必不敢擅杀之。那时，汝再将众妖领进人类之中，教众妖以学人类，不出三年，妖即成人，如此，方可躲过天神追杀之恶果。”瑛闻之在理，当下曰:“瑛愿往人间勤学之。”豺狼不放心，又嘱咐曰:“人间不比山里，遇事要静。昨日非，不可忘，忘之又生非，今日是，莫执著，执著易痴呆。自立、自强、自尊、自爱，乃为人之本能。多看、多做、多学、多问，皆处世之要领。汝千万谨记，莫负我言。”石瑛恐之不放心，从头陈述一遍，豺狼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地。

话说石瑛怎生容貌，只见:

头成惊鹄，面为古月。身高二米，眼灵不传情意，口巧不出暧语。手指轻柔不造作，纤腰曼妙不善舞。粉面一洗隔千年，素服一穿永不换。读书好古，交友重义。情超苏惠，义比关公。重情而忘死，重义而忘情。一身正气无邪念，千秋烈女只石瑛。爱情来时，不学小儿女卿卿我我。大限到日，也似真英雄轰轰烈烈。有诗赞曰:

虽为女子不恃娇，

自力更生便窈窕。

心坚意硬追愚义，

我是人间第一妖。

又诗曰:

不食非我力，三工换黉门。

黉门多浪子，正气不敢侵。

性格多古怪，好为节义传。

谈情只看心，不喜过多言。

话说人间是唐高宗李治的天下，石瑛来至人间，世界为之一惊，皆围观之。瑛之目能“杀人“，瞪之皆畏，围观者惧其目，皆埋头而去。瑛不善交流，偶闻某书院招生，她竟然要打工上学，念书识字。却不知不觉她换了三个工作才赚到钱去黉门上学，第一找的是饭店，店里人见石瑛美丽异常，欲行禽兽之举，被石瑛一声怒喝，声如狮虎撞钟，人才清醒过来，知道石瑛不是那种人，由此对她很是尊重。让她迎接客人，打扫店院。石瑛曰:“此事乃他人之事，瑛向来自食其力，似此无力之事，瑛不愿食。”此声一发，如同乌鸦在叫唤，店主嫌弃道:“人倒是不错，嗓子难听，跟乌鸦叫一般，招来晦气我这店也快关门了，你还是走吧。”石瑛于是出门而去。又有一人见石瑛美丽，愿出高价让她陪客饮酒，石瑛曰:“饮酒小事，何须给钱？天下人人可为，钱虽易得，吾不受也！”那人一听石瑛说话的声音就嫌弃，本不用。又有一人窃窃私语道:“声音虽难听，可人长得美呀，你让她不说话不就成了？”那人方悟。道:“你不用说话，一个字也不要说，听我说。你想找力气活可以，等客人喝醉了，你背他们上床，不也是力气活吗？”石瑛初出人世，诸事不明，只当他是好心。去了之后，石瑛酒量如海，千杯不醉。那些色狼们倒先醉了，石瑛又打听他们住处，真个将他们扛回家去。有那好心人自然说声谢谢，有那妒妇见了骂石瑛狐狸精，不害臊，做了那事还敢把人背回家来。石瑛心不跳，面不红。也不反驳，也不解释，只当她放屁。有色狼名唤杜老大，得知石瑛酒量大，于是下了迷情药，果然石瑛喝了之后昏倒。这尤物当然先得杜老大享用，杜老大见石瑛:面热衣多而不解，心痒不发yin声。朱唇紧闭，双腿紧夹。得体自然，犹如圣女。杜老大见到石瑛，心中那点yin魔荡然无存，换来的是崇敬拜服。由是不行兽举，众问故，老大曰:“此女不比别人，此女虽有姿色，却不卖弄。此女虽有柔情，却不显露。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众人不信，要去试试。老大怒道:“老子玩的女人比你们吃的饭都多，什么是什么样的女人老子不知道？此女重贞节，轻性命。你们要是做了那事，一定不得好死。”众人听了杜老大的话，已有七八分胆寒了，于是给石瑛服了解药，清醒过来。杜老大问她赚钱何用，石瑛曰:“上学、读书、认字、为人耳。”杜老大一听那声音，忙挥手道:“住口，住口，难听死了。”杜老大出钱五百，瑛不受。问故，瑛欲开口，杜老大急阻之道:“住口，别说话，你那声音真难听，我有张纸，把你想说的话写出来。”石瑛不会写字，依旧开口曰:“食非我力，故不受也！”杜老大捂着耳朵又问“何力方食？”瑛曰:“背石、挑土、扛木、拉车。凡负重之务，方称食我所力。”杜老大掩耳告曰:“皇帝建宫，正招民工，可去一试。”石瑛听了欢喜异常，问了地址便奔跑而去，杜老大叹道:“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可惜嗓音不好。”

石瑛边走边想:“原来吾嗓音如此不妙，如乌鸦叫唤。想我与大哥二哥说了多少话语，从未见他们嫌弃过我。”想着想着，眼角内流出了心酸的泪水。很快石瑛去了那里，一开始不要女工，后来有那邪恶之人给工头说晚上风流之事，方才收了。可当石瑛干起活来，活生生吓死了工头，一人干百人的活，原本三年造好的宫殿，现在三个月就完成了。石瑛不受人夸奖，不要名誉，得了钱财便去“德林书苑”上学了。德林书苑有副对联写的好，联曰:处世忌无信：为学贵有恒。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