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走后,常霁独自去了码头上。
这个时节的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天上开始飘起小雨,他拖着身子在街上走着,浑身湿透。
“阿霁……”旁边有人忽然按住他的肩膀,他微微抬了抬头,一时间没听出面前这人的声音。
那人没多说,直接将他拉进一家客栈里,给他找了干净衣物,又要了热茶。
两人坐在桌旁,常霁双手捧着茶杯,嘴唇有些发白。
“阿霁,你怎么了?”那人语气担忧,满目忧心。
常霁喝了口热茶,良久才缓缓道:“蓝景仪,你怎么在这?”
“……”蓝景仪一时语塞,“路……路过。”
“你们蓝氏现在都跑到云梦地界来夜猎了?”
蓝景仪没答话。
常霁又问:“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多月前。”
喝了几杯热茶,常霁还是觉得身上不暖和,便要了壶酒。
见常霁倒酒,蓝景仪有些担忧:“阿霁,你还是不要喝酒……”
常霁不理他,自顾自倒了一杯:“我知道你不喝,我也不劝你。”说完,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这酒并不好,一喝进去便辣的嗓子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却又倒了一杯,径自倒进嘴里……
蓝景仪看着他,见他还要倒酒,伸手就按住酒壶:“阿霁,你不能再喝了。”
常霁拉了两下,蓝景仪不肯松手,谁知他却忽然起身,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脑袋已经昏昏沉沉,他撑着身子重重坐回到椅子上。
蓝景仪看着他,眼神悲切:“阿霁,你怎么了?”
“阿霁阿霁……”常霁恶狠狠用手打着桌子,“蓝景仪,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个名字?什么阿霁,什么安哥儿,什么常平安?我听够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听到!”
他说着,顺手就掀了两人面前的桌子。
没了支撑,他便朝地上倒去,蓝景仪赶忙伸手扶住他,常霁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口里厉声道:“我屠常家满门怎么了?是他们自找!该死!就算杀他们千遍万遍,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怨气冲天,整个人与平日判若两人。
但蓝景仪由着他攥着,只是他力气之大,让他不自觉的曲了曲手指。
“我只悔一件事。”他说着,声音忽然低沉下去,“我不该要了你和蓝思追的命!”
闻言,蓝景仪微微一怔,继而道:“可你也救了我和思追。”
“不一样!”常霁声音决绝,“不一样!”
“我和思追从未怪你。”
常霁站立不住,只能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窜进鼻子里。
“你们为什么不怪我?”眼泪滚出来,浸透他眼前的白绫。
蓝景仪扶着他,忆及当日长冥坡血战之后,他与蓝思追身死,但魂魄却离体,他们其实一直站在常霁面前,看着他孤身一人抱着他二人的尸身,在长冥坡哭了一天一夜,哭到声音嘶哑,哭到昏死数回,哭到呕血不止……
“蓝景仪,你知不知道,你身上三十二道伤都是我造成的!”他哭的厉害,整个人泣不成声。
那日在云深不知处,他便已经哭过。
这样白壁般的人,于他并无半分过错,他却伤他至此,要他性命,他如何能不悔?
“我知道。”只淡淡应了一句,“其实,也怪不得你。”
常霁苦笑:“不怪我?难道怪你?”
“怪我自己。”
是他一心想要唤醒常霁,所以一再靠近他。
否则,何至于此?
所以,他不怪他,也从未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