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离合

小小的乔欢趴在放在卡车上的沙发里，困倦地看着妈妈指挥工人叔叔们把家里的东西一样样搬出来，利落又坚决。

天还蒙蒙亮时，妈妈就把她摇醒，说要回外婆家。可以前去外婆家过年时，都没有带过这么多东西。

六岁的乔欢还不能理解，直到她再长大几岁才明白，这是一场爱情走到了终点的标志之一。

其实乔欢原来不叫乔欢，叫程欢。

这是爸爸给起的名字，他姓程。他希望哥哥君子如玉，就取了玉的同音“昱”字；希望她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就给她取了“欢”。

那天程欢被妈妈抱着坐了好久的卡车，久到小屁股都十分僵硬了才到外婆家。

可是搬回外婆家之后，妈妈就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叫乔欢，再不叫“程欢”了。

哥哥没有跟她一起回外婆家，因为妈妈告诉她哥哥要上学，没时间跟她们一起回来。

这次回来，外婆不知为什么不是很高兴，整天唉声叹气，直到好几个月之后才好。

妈妈则没有时间难过，她说她很忙，忙着出去找工作，忙着出去赚钱给乔欢买零食，可等她挣到了钱，也没有再给乔欢买过零食，而是每天昼伏夜出，回来时通常一身酒气，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外婆说过妈妈很多次，但没有用，妈妈一气之下还搬了出去，也只能由着她，但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在六年级的一天，外婆终于撑不住了，塞给乔欢一张小纸条和一张银行卡，让她去北京找爸爸。

“欢欢，外婆要是也走了，你妈妈她……你就真要一个人长大了，可千万别，还是去北京找爸爸和哥哥吧。”外婆喘着气儿，喉咙里发出痰声，说话很费劲儿，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直到乔欢哭着点了头，才松开握着她手的手，合上了眼睛。

乔欢展开纸条，纸条上写的是他们以前家里的电话，是外婆不在时乔欢总想打而打不出去的电话，还有银行卡的密码，也就是乔欢的生日。

乔欢凭着纸条上的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程昱喂？

那是个少年的声音，语气里带着被她打扰到的不满。

乔欢请问……是程林丘的家吗？

程昱那是我爸。你找他有事儿吗？

少年的京腔很明显，与乔欢来自水乡偶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普通话迥然不同。

乔欢哥……哥，我是欢欢啊。程欢……不对，现在是乔欢。

那头少年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程昱乔欢？那你现在多大？

乔欢十一……

程昱那我多大？

乔欢十六。

记忆中哥哥比乔欢大五岁，乔欢由是肯定地回答道。

程昱……不行，我还是不能信。谁知道你是不是那帮孙子里哪个的妹妹，打电话来跟我这儿逗牙签子呢！

程昱一句纯正北京话把乔欢给砸蒙了。

乔欢……什么意思？

程昱不懂？

程昱的语气里带着兴奋问乔欢。

乔欢呃……嗯。

乔欢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肯定。

程昱不懂就对了！得嘞，你就是我妹。欢欢，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原来程昱在试探她，毕竟她很小就去了南方，北京话才学了个皮毛，而“逗牙签子”这种她根本不懂，哥哥的机警可见一斑。

程昱欢欢，你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这么些年你和老妈过得怎么样？外婆还好吗？

——如果乔欢再多跟这位哥相处相处，就会发现今晚这个因为兴奋连傲娇毒舌都忘了的哥哥实在是昙花一现——后来程昱也不承认他是如此和乔欢说话的，只说那天晚上自己没睡醒。

乔欢我想去北京找你。

乔欢外婆走前让我去北京找你。

程昱外婆……你现在在外婆家？

乔欢嗯，舅舅他们刚回宾馆。

其实乔欢喊的“舅舅”们不过是一群远方亲戚，见乔欢一个半大孩子在一群大人的帮助下操持葬礼，心里咯噔，吃完饭就回宾馆了，并且还把明天的“程序”也推脱了，生怕走时要把乔欢带上。

外婆一生只有妈妈一个女儿，现如今妈妈不知所踪，承担责任的就只有乔欢。

乔欢把银行卡里的钱全拿了出来，为了给外婆办葬礼。

好在还剩下一万多，去北京是够的。

乔欢的身体内好像住着一个老灵魂，就是从计算用于生计的钱这一刻开始的。

程昱你在外婆家等我，明天我过去找你。

程昱语气肃然，迅速做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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