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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末光

一张明显为偷拍的照片在公司引起轩然大波。

它就像一张网,捞起所有浮萍,首次将平日隐匿于暗沼之下的种种揣测与恶意实实在在地浮现出来,大方将素来还遮遮掩掩的黑暗面目现于人前,由上到下,无论是谁,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秘闻”。处于风暴中央的张艺兴恰似行进于泥泞洼泽间的无助旅人,前方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下一步会是海阔天空;却不料,重重跌了一跤不说,还被看似松软的泥沙团团围住,无数双热衷旁观的视线宛若密密麻麻的丝线,拽着他的脚,束着他的手,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拖向沼泽深处。

直到拖到不见天日的地方。

因为那张“主动献媚”的照片,再联系前段日子有关他与马里奥的传言,证据太过确凿,张艺兴无法亦无力辩解,彻底沦为全公司的笑话——一个同性恋,还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同性恋的笑话。

百口莫辩,真想逃跑。

张艺兴一个人站在地下练习室,晚上10点多,月色中,面对依旧黑漆漆的课室,面对湖水一般静谧的镜子,徒然睁大了眼睛,却一滴泪都流不出。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干嘛,只觉得,光这样站着,就好累……真的好累啊……

“张艺兴?”有陌生的清冽嗓音划破幽暗深夜。

张艺兴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敢置信地回头:“谁?”

金珉锡在门口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开关,啪嗒按下,却没有灯光应声亮起。

“这间屋子的灯坏了。”张艺兴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程序,没把握好方向,直接照到了不速之客的脸上。

光芒刺眼,金珉锡连忙用手遮挡,但没有出言责怪。

他的语气稳重平和,和张艺兴认识的大多数练习生都不一样:“不好意思。”

“请问你是张艺兴吗?”

张艺兴早就把手机灯光朝向另一个方向,面对陌生人他有些手足无措,就算金珉锡态度温和可亲,在这几日被各种搭讪讥嘲之后,他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突如其来的问候。

正在他犹豫是否要回应之时,金珉锡迈着轻巧步伐,率先靠近,在离张艺兴一尺的距离停住脚步。

张艺兴这才看清来者的长相——也许算得上是鹅蛋脸,但两颊更鼓些,下巴是两条弧线不经意的交汇,才构成与整张娃娃脸稍显违和的尖巧;五官在公司中算不上惊艳,端端正正,俊朗而已。但那双眼睛尤为出众,少见的单眼皮,不是内双,就是纯粹的单眼皮,眼部没有一丝多余累赘的脂肪,才让透亮的大眼睛如琥珀般澄净悠远,仿佛在眼底凝结住了所有时光。

“你就是张艺兴啊。”金珉锡借着光凑近瞅了瞅,意味不明地说道。

张艺兴扭头,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往黑暗中藏得更深。躲避,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金珉锡一笑,张艺兴背抵住镜子,被身后冰凉触感刺的一哆嗦。

好凉。

韩国也快入秋,他都忘了,现在还穿着短衣短裤。

金珉锡见他始终不肯回答,也不强求,打开自己手机,点了半天,另一束光亮起,从金珉锡的手机上。

“我只是路过,看你在这儿待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有个人跟我说过你叫张艺兴,他还说你跳舞不错。”他说起有个人的时候,脸上有藏不住的得意,是张艺兴熟悉的好兄弟之间的信赖与宠溺。

为了这份熟悉的感觉,他也轻轻开口,似在问金珉锡,又像是问自己:“是吗?”

“是啊,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晚都不回宿舍?”金珉锡把手机对准自己,吐出舌头做出一个鬼脸:“你不怕吗?”

张艺兴成功被逗乐了:“这种程度的话,不怕。”他指的是金珉锡借手机灯光做出的拙劣鬼脸。

“好吧,是我有点怕,还想找个人一起回宿舍呢。”

金珉锡无奈耸肩,看起来有些沮丧地往外走。

没多久他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艺兴背着单肩包追了上来。

“我陪你吧。”哪怕回去只能面对冷的像冰窖一样的宿舍。

走在路上,金珉锡有一搭没一搭地提问。

“你现在在哪个班啊?”

“D班。”

“啊……真奇怪……”

“嗯?”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是A班的,因为我朋友,就是称赞你跳舞不错的那个人,他在A班呢。”

“是这样啊。”

两人在门口道别,刚好同一层楼,张艺兴看着金珉锡走过拐角。他慢慢收起笑容,站在门口,迟迟未动。

前几天,吴世勋搬回来了,没有被公司辞退。这全是马里奥的功劳,他清楚,他们自然也明白,再加上那张传得沸沸扬扬的照片作为佐证,其间关窍,就更一目了然。

吴世勋回来后,什么都没说,金俊勉和朴灿烈也什么都没说,但也是什么都不会再和他张艺兴说了。

他已被这间宿舍除名。

“谁要你肮脏的施舍。”不用吴世勋开口,张艺兴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恐怕这是小孩现在唯一愿意对自己说的话了。

好累,从头到脚都好累,但也好不想回去啊……

张艺兴站在楼道,和站在地下练习室一样,愣愣地,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这样站一晚上。

也像刚才在练习室一样,走廊深处照出一束光芒。

是金珉锡。

他冲张艺兴挥着手,还是那么温和可爱的声线:“艺兴呐。”

“有不相信你的人,当然也会有愿意相信你的人,找不到路的时候,只要看着光就好了。所以不要怕——”

“一定要勇敢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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