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风云(三)

“雪昔……”因为年迈而掉了牙齿的唐青凤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她那惊喜的面容依旧被沈氏看在眼里。

“太好了，你还活着，唐家还有活着的人!”

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张满是皱纹的松弛的脸往下滑落，唐青凤的眼里，是数不尽的沧桑，数不尽的忧愁，数不尽的悲愤，数不尽的怀念。

“够了！”

久久站在原地的沈氏终是愤怒地甩袖而道:“我不是雪昔，雪昔早死了！我娘早就死了！凤姨……”

最后的那一声称呼显得格外沉重，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般压抑。

“你是……琴丫头?”

想当初，唐雪昔是唐青凤的贴身丫环，却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嫁给陈升后，她依旧选择留在唐家。唐家也将她和她的女儿陈琴当成府上小姐看待，吃穿用度无一例外，那孩子还经常陪着古琳一起玩耍。

唐青凤不知道这是该开心，还是沉默，因为她总觉得，琴丫头的下一句话，可能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怎么?失望了？还是……害怕了？”

沈氏直接戳破了唐青凤的心思，那抹冷笑中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琴丫头，你和你娘……这些年过得怎样？”

唐青凤艰难地撑起双臂，半晌的折腾过后，才勉强坐了起来。她大喘着粗气，明明已经背靠在床的围子上，手却依旧紧紧抓着角柱。

“好!好啊！好得不得了!”

沈氏笑得有些猖狂，言语中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幸福之意。

“一个已经死透，另一个成了行尸走肉，你觉得呢！”

“她怎么会死!不可能!”

唐青凤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脑袋里已经是嗡嗡作响了。

“哼！当年，要不是你给我娘下了药，她又怎么会被沈新河给玷污了，还害得她最后自寻了短见!”

这是沈氏最不愿意回忆的事儿，可现在必须将它说出来，这样，痛苦的人就不只她一个了。她势必要让唐青凤永远活在愧疚之中，而不是成日心安理得地在这苟延残喘!

“还有我，我才六岁啊！就被沈家当成了童养媳来养!你知不知道，哪怕是今天，只要我一看到我那三个儿子，都有忍不住想要弄死他们的冲动!因为他们的存在无时不刻都在提醒我，他们就是我人生污点的见证!”

沈氏已经临近崩溃的边沿，拼命地朝唐青凤嘶吼着，却没有流下一滴泪珠，只是挂着个痛苦的笑容，没了刚刚的和气。

“琴丫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只是……只是想让她离开当时的唐家那个是非之地……我……”

唐青凤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辩解是有多么苍白无力，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万死难辞!

“我娘常对我说，人啊，要知恩图报，唐家待我们如此，哪怕粉身碎骨，我们在所不惜!我们不能让他人玷污了自己，也不能让他人玷污了唐家!”

沈氏撇过横梁，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陈设，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唐青凤，咬牙切齿地大骂:“可就是你，你毁了我娘，毁了我，凭什么你可以在这坐享天伦!我却得日夜怨恨!”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唐青凤也是哭得撕心裂肺，悔不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当初怕她倔强留下，才给她下了药，又岂会变成如今这般状况。说到底，她的折辱惨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哐啷哐当……”

唐青凤想要下床，可她这四肢无力的，稍没注意便失手重重地滚下了床榻，连带着扯下了床前柜上的方巾，碎了一地的花屏。

“母亲!”

“岳母!”

室内巨大的响动引得门外的几个人都呆不住了，直接就破门而入了。

“母亲!”

古琳看见母亲滚下了床，艰难地挪动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正跟着丈夫急忙着冲上去，准备扶上一把，可唐青凤却喝止了他们。

“出去!”

古琳和陈宏平也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现在老人的情绪激动成这样，着实不能再让她和沈氏待在一起了。

“沈老夫人，我看不如就这样吧，时间长了，老祖宗也有些吃不消。”

陈宏平给沈氏俯首示意，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把人给请走才行。

沈氏没有理会陈升，只是在临走前又抛下一句话给唐青凤。

“我爹陈升为唐家大义赴死，我无话可说。这次过来，我也不过想同过去做个了结，让你清楚，让唐家清楚，陈琴已死，活着的——是五大世家之一的沈家主母，沈琴!”

“等等，琴丫头!你回来……等等!你回来……呜呜……你回来啊……”

此话一出，唐青凤的情绪更加激动了，直接连滚带爬地往沈氏那边蹭。不过，沈氏毫不留情地甩袖离开了。只留得沈宏平夫妇在身后劝说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唐青凤。

“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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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还未回来？”

沈家庄内，沈氏的第二个儿子沈耀祖已经来找过沈氏三次了，可每一次总被沈氏的贴身婢女如意姑姑给拦了下来。虽然她总是说母亲沈氏在午眠，还未醒来，但是沈耀祖是知道母亲应该早离开庄子了。

“是。”

如意姑姑倒也不避讳，直接就承认了沈氏此时并不在沈家庄内。

“二老爷可以再晚些来，那时，老夫人一定在的。”

沈耀祖和不同于大哥沈耀光自小便备受长老重视，因此自小便同母亲沈氏更为亲近，就连自己的亲事也是听由母亲沈氏指定的。

来的这趟，沈耀祖也只是在屋外徘徊了几圈，然后就走了。

就在楼台的转角处，沈耀祖发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那是……”

只见那人身披白色斗篷，行事隐秘，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裹住一般。

沈耀祖本想扭头就走，可当目光向下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神秘人的鞋子竟如此眼熟。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