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济

父帝收起傀儡术的那一刻，我一头栽在了地上，宝儿猝不及防，也没能捞住我，只能任由我额头上磕出一个血口子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已经在营帐里了，我一睁眼就是营帐的圆顶，我转过头，宝儿坐在我床边支着脑袋睡，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影下一小片阴影。

这感觉并没有多么不同，一切就如同我往常的每一次醒来一样，只不过我额头上缠了一圈布条，还有睁眼时，仍能感觉到眼角和鼻子的酸意。

我想起之前的事情，不过我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是一个梦，我嘲笑着自己竟然会做那样的梦，竟然梦到了娘亲和芳主们死去了。

我毫不犹豫地打破眼下的安宁，掀开被子匆匆穿上了几件衣服，宝儿被我的动作惊醒，睡眼惺忪地抬眼，然后制住我的动作无可奈何地问：

宝儿殿下，您要干什么。

我来不及穿好鞋子，只汲拉着一双鞋便想往外跑，宝儿制止我时，我有些暴躁，想要推开她，但是宝儿力气大我也掰不开她的手，于是冷冷道：

我放开，我要去寻我娘亲。

宝儿好像惊愕无比，她看着我的眼睛道：

宝儿殿下，您现在是不是还有些不清醒......

我下意识不想听她要说的话，于是厉声呵道：

我放肆！

宝儿花神仙上她……

我不肯听她说话，化为了原形长吟一声飞上了天，那营帐容纳不下我的真身，直接裂开了，我回头看时，宝儿站在一片废墟中，愣愣地看着我，忽然拔腿朝我飞的方向跑来。

—————

我没有去娘亲先前住的营帐，我自欺欺人地想，战场上这么乱也这么危险，娘亲和芳主们肯定已经回花界了。

其实我那时心里也明白，那个营帐里，肯定已经空了，不光那个营帐，哪里都不会再有我想要见到的人了。

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到了花界，我本以为娘亲不在身边，打开结界需要好大的功夫，谁知那结界如今于我形同虚设，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了，但是，我根本不愿深思这背后的原因。

到了花界，一切安稳如常，所有的仙子和精灵都有条不紊地按照娘亲和芳主们定下的规矩办事，好些熟悉的仙子精灵遇见我时还与我打了个招呼。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如同往常一样逮住一位花使问道：

我可知道我母亲在哪里？

花使一脸茫然，显得比我还无知：

“主上前些日子去了忘川参与天魔大战，难道殿下没有遇到主上她们吗？”

我看了她一眼，艰难问道：

我她们还没有回来吗？

花使连连摇头。

我那我母亲还有芳主们离开花界之前，可有交代过什么？

花使忙不迭回道：

“有的有的，蘅芜君交代过我们，下任芳主们在时间花廊中，神魂还未凝好，若这次天魔大战她们有什么差池，先把下任芳主们投入轮回养好魂魄，再慢慢去寻新花神，在此期间，由您暂代花神。”

“不过主上她们又不会上阵前与魔军搏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

“殿下......您怎么了？”

我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眼泪，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

宝儿找到我时，我正在花神殿整理娘亲的旧物。

我拿起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住在花界时，腰间戴的的荷包，长大些得了有济后的剑穗，都是娘亲难得的闲暇时间，拿着许久未碰的针线亲手做的。

只是荷包被我用一个坏一个，有济也因为不太结实，加之后来得了父帝的人鱼泪，便被我连同剑穗一起束之高阁。

说起来，就连有济这个名字，都是娘亲帮我取的。

那时父帝托人告诉我，说我到了练剑的年纪了，便叫人铸了一把上品仙剑给我使用，我那时年纪小，灵力也不高，这种仙剑与我正好相配。

也因为我年纪小，那把仙剑筑得比普通仙剑短了些也轻了些，我喜滋滋地抱着新到手的剑，挽了几个新学的剑花给娘亲看。

娘亲拿出手帕，替我拂过额上的薄汗，对我道：

娘亲月儿可给它取了名字？

我还没，娘亲赐一个名字如何？

娘亲端详片刻，沉吟片刻，对我道：

娘亲父子和，而家有济。

娘亲这剑，便唤做‘有济’，可好？

—————

天地和，则万物生。地道和，则万物兴。父子和，而家有济。夫妇和，而义不分。

我恍惚记起娘亲说这句话的神情，她那时身上的气息仿佛一瞬间沉寂下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压抑。

那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

我可是娘亲，我是尾小龙女啊，要‘和’也合该是父女，怎的就是父子呢？

娘亲回过神，也不知道我话里哪个字戳到她了，一下子落寞了许多，但是还是笑着轻声对我道：

娘亲月儿要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最见不得娘亲这副样子，忙不迭应下这个名字：

我喜欢喜欢！娘亲取的名字我都喜欢的！那就叫有济好了。

娘亲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像并未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