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

脚底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一个多小时了，透过厚如铅块的云层间的缝隙，借用头盔上的望远镜，刀剑锋在空中见到了自然派军队冲入工厂的情景，见到了一个个还没有被麻倒的装甲士兵倒下的情景，见到了卫家的人与工人被包围的情景，仅管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点办法，在这种时候冲下去，不光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那些装甲士兵们被丢上一辆辆随后赶到的货车中运走了，留下数千个自然派的士兵看守工厂，并在工厂四周做了细密的防卫工事，卫家的人与工人们好象又被赶回了厂区内，刀剑锋猜测他们应当是被软禁了吧，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可以下去救人。突破口没有找到，反而有人开始往天空打炮布雷。这刻刀剑锋深刻了解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然派在天空布的雷，正在他构思出来的“云雷”，有那些东西布在天空，别说飞机飞船什么的，就算是他用翅膀飞行，都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乘着天空上的云雷数量还不算太多，刀剑锋赶紧扇动翅膀升得更高，向着任意方向，在云层中缓缓的飞去。

　　父母那里是不能去的，就算本来他们都没事，如果去了，也会变得有事，任何时代窝藏或者同情敌人都是大罪，既便是自己的亲人也一样。虽然年纪还轻，但至少也很过很多电影，回忆起电影中的情节来，刀剑锋便觉得恐怖。

　　卫青英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只知道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其它的亲朋好友那里……哪里有什么朋友啊？自从成了装甲人，以前的朋友都不再来往了，亲戚们那里本就走动得少，如今这乱世，自己好象又是自然派的重要通辑人物，搞不好人家为了保命就把自己给卖了，一时间，刀剑锋觉得彷徨无奈之极，只得一边苦笑一边自嘲“原来这就是丧家之犬的感觉”。

　　无处可去的刀剑锋只得继续慢慢地在云层中飞行。冬季的大地虽然非常干燥，云层却不可能干燥，太久时间在里面飞行，使得衣服与头盔上满是水珠，水珠又因低温凝结成冰，更大的表面积和更低的表面温度吸引来更多被粘住的水份，又形成更大的冰晶，到最后，刀剑锋发觉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整个人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冰棍，除了不住在扇动的翅膀，没有哪个地方不被厚厚的冰层包裹着，甚至连那翅膀，也只有活动的地方没有冰，其它地方也都包上了一层薄薄冰面。这里的气温虽比8000米的空中要高出很多，无奈却有太大的湿度，不是可以长时间呆的地方，再撑下去，会有被身上的冰块拖累掉下去的危险，降落，是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刀剑锋降下高度，直到可以见到大地，空中视物，仍然不习惯，甚至不得不取出脑内芯片的地图来对照，才终于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飞回了家乡城市。

　　踌躇一番后，刀剑锋还是决定冒险回到家乡，既然全世界都处在这样的混战中，那就不会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言，相比较下，还是自己自幼便熟识的故土更加安全些，想到这里，便开始快速降落。也许现在太过混乱，竟没有人注意到大白天有人自天而降，当刀剑锋站在一栋商厦的楼顶时，发现这里到处都冒着烟，那是经历过战火的摧残，被灭火后的残烟。

　　地面的气温也很低，只有零上1度，但至少已经是可以使冰块融化的温度了，在楼顶上站了一个多小时，全身的冰块终于松动到可以抖落的程度，皮肤表面温度回复到不再令人痛苦的程度后，人造皮肉的拟真功能再次发挥，寒冷的感觉侵袭全身，冰凉又潮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十方不舒服。这是装甲身体的一个自动功能，如果温度过高或过低，感觉过痛或过痒，身体便会关闭感觉的传递，直到那些感觉回复到人可以承受的程度，才再自动恢复传递感觉。所以，在零下60度的超低温时仍然无所谓的刀剑锋，此时却被零度左右的一般低温冻得直哆嗦。

　　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摸了摸已被家乡的父老乡亲都认识的脸，刀剑锋决定到商厦里去做小偷，偷些换洗衣物和化妆品来，直到打扮到没有人可以认出自己为止，最好在换衣服前洗个澡，可是哪里可以洗澡呢？家里肯定是不能回去的，那么……到公共澡堂去吧，偷偷摸摸找个机会溜进去！

　　商厦楼顶的门不知为何是虚掩着的，这为他提供了便利，虽然既便是关闭着也有自信一脚踹开，但可以无声无息的下楼，当然是最好不过。走下楼，才发觉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刚刚经历了战火与动乱，哪有人还有心思逛商场买东西？甚至很多店面的门都没有关，地上到处是衣服、包包、钥匙、电脑等等，想来这里的人们都是急匆匆的逃命去了，电也没有，所以甚至不必担心商场的保安系统拍下自己的影像。

　　这时刀剑锋发觉，可以任意挑选货物，甚至翻人家抽屉的感觉实在是好，不管是现金、信用卡还是不值钱的小头饰，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不过最后也只是取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没再乱搞。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有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公主会做小偷了，并不是花的钱不够，而是偷窃的感觉够刺激好玩。正因如此，他没敢取不必要的东西，偷窃如同赌博，碰上一次就会上瘾，既便不被人抓到，“小偷”的阴影也会终生相伴。所以他甚至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凡是被他拿走货物的店面，店名叫什么，在什么位置，拿走的是什么东西，标价多少，他都用随身电脑记录了下来，以后方便归还失主等价的金钱，现在嘛……因为甚至没有电，所以也划不了卡，而且就算可以划卡，也不能划，一划就等于把自己的位置给卖了。

　　商场既然不营业，澡堂也应该不会营业才对，看来洗澡是不用想了，只能现场脱光衣物，用干净的待售毛巾擦干身体，然后直接换上新的衣服。换完后，却被化妆这件事难住了，真正的女孩子既便从来不化妆，也一定会把化妆技巧存在芯片内，可是刀剑锋既不是真正的女孩，也未曾想过要用那种东西打扮自己，更不会在芯片内存储看起来一辈子也用不上的化妆技巧。此时他非常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确实，既然如今是女孩形象，就得知道女孩知道的一切，哪怕永远也用不着，这才可以更加完美的隐瞒自己是变性装甲人的事实。试了足有两个小时，直到天也黑下来，才不得不放弃，只得寻找他途，用粘贴式的假眉毛、假睫毛以及与以往发式完全不同的假发来改变形象。

　　粘贴式的眉毛、睫毛当然也很漂亮，贴上后照镜一看，与自己原来已经大不相同，虽没有变得更漂亮，但却从阳刚气的运动型美女形象，变做了似水般柔情温和的美女形象。只是粘贴式的很容易因为磨擦而掉落，更经不得剧烈运动，实在是没办法可想了，才不得不选择它。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哪怕是刀剑锋自己，也不太能从镜中找到原来的自己，所以，思索一阵之后，又从一个店里拿了个小挎包、化妆品、少量现金以及女孩必备的纸巾等等，除了现金其它的他都用不着，只是为了被查询时也不会招人怀疑，才搞这些花样，当然，也再次记录了取走的东西的种类及价值等。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刀剑锋才想起自己现在并无可去之处，做为装甲人，几天不吃喝也不会稍减精神，何况还有那个头盔上的天赐机，这里也有床上用品店，几十张松软的床任他挑选，爱睡哪张就睡哪张，爱在身上盖几层被子，就盖几层被子，随身电脑中也存着几百部根本没有看过的电影，电池中的电用光了，还有一些电器店铺中几百块电池可以任意使用……那准备出门的东西干嘛？想到这里，刀剑锋脚步往三楼的床上用品店铺走去，现在没有心情看电影，只想通过梦境来逃避现实，早点睡觉就可以早点度过这一晚的难熬时光。家人的事，卫青英的事，刀剑锋现在想都不敢想，那些事现在他完全是无能为力的，除了扰乱心神再无作用，家里人只有他不在才会更安全，卫青英财大势大不太可能那么容易就出事，所以还是什么都不想，早点睡觉的好。

　　装甲身体不是那么容易累的，但精神极度疲惫的刀剑锋，还是很快就在最松软的那张乳黄色床上睡着了，身上身下各有三层被子，身体倦缩得象个胎儿，甚至连鼾声都没有。

　　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刀剑锋在美梦中笑醒，一觉醒来，看到四处凌乱的地面，和窗外远处塌了一半的高楼，才想起世界正处在混乱中，梦中可爱的小狗和漂亮的房间，与现实的残酷形成强烈对比，这使他倍觉烦闷，想见父母的冲动较昨日强烈许多，越是压制就越是强烈，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偷偷的去看一下。

　　经过再次对镜仔细的打扮，确定不会轻易被人认出真面目后，刀剑锋以从未迈过的十分优雅的女性步态踱出商厦，每一刻都在暗示自己是个女人，每一秒都在注意自己的举止是不是足够女性化，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来来去去的自然派军人见到美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却没有对他表示怀疑，甚至有个年轻的自然派军警见她的挎包不慎掉落出一张小额现金来，追了三条街还钱给她，只为了给美女留个良好的映象。

　　街头巷尾都是谈论这次战乱的人，从人们言语的点滴中，刀剑锋慢慢了解到装甲派在这城市的彻底崩溃，据说，除了一部份在战斗中被杀死的，绝大多数装甲人都及时逃出了城去，必竟装甲身体本身就是为了军用才发明问世的，性能上完全不比机器人差，智慧上完全不比自然人差，要想彻底铲除和抓获全部装甲人，没有人觉得是一件可以办到的事情。这个城市现在完全处在自然派的控制之下，除了没有装甲人，一切都按照原先的秩序运转着，并没有刀剑锋想象中的那种极端混乱情形，其实不管是谁胜利，都不会想要秩序崩溃，两派只是在用武力争夺世界的控制权而已，并没有人想要分裂国土或者当混世魔王，在这知识爆炸的时代，这些愿望只是招来自己灭亡的蠢主义而已，老百姓就算弄不到装甲身体和核弹头，要想合成一点毒气毒死某块地方的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虽然也很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做到。

　　甚至，刀剑锋听到一些在吃早饭的军人说起，连被杀死的装甲人也都很少，好象现在不管是哪一派，都尽可能只是将另一派的人关起来，说到原因，毕竟两派之间有着割不断的血缘，自然派的士兵内也有装甲人亲属和朋友，装甲派亦然，所以下狠心下毒手，其实也是会招来本派内士兵的反抗的，中国人一向擅长改造人，喜欢改造人，就连百多年前无法无天到极致的文革时期，也是以改造为主。

　　这个信息使刀剑锋安心了许多，看来不管是父母还是卫青英，都有很大机会安全度过这次混战，如果被抓，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关起来失去若干时间的自由。想来也是，如果两派真的仇视对方到那种非杀不可的程度，战争早就打起来了，怎么可能捱到今日今时？既便有那么些人敌视另一派到这样的程度，只要还有少部份人表示不赞同，他们就会有所顾虑，背后的枪口可是防不住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处在战斗状态下的两派，肯定还是以胜利为唯一目的，不能骑在马上治天下，但得骑在马上才能得天下呀，也就是说，自己要是突然暴露出身份来，被当场打死打伤还是大有可能的，虽然，如果不死，照他们所说一般不会受到虐待。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家中的窗户都没有拉上窗帘，可以清楚见到里面的一切，父母正在吃早餐，但却神情抑郁，刀剑锋不敢多看，甚至不敢斜眼多看，有几个明显是军警的人，正注意着来往这栋房子周边的一切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刀剑锋的出现自然十方引人关注，但看那步态与神情，看那温柔似水的眼睛，都不象是资料上的刀剑锋，一个人改头换脸是容易的，生活中的小习惯和步态，却是最难改变的，所以有人仅从脚印就可以破案。

　　刀剑锋知道现在明的暗的至少十双以上的眼晴在注意着自己，一边紧张的小口喘着气，随时准备展翅逃命，一边不住在心下默念“我是世上最美的女孩！”，绝对不敢记起一切有关从前的东西，直到走出很远，拐了几个弯，确定不再有人注目之后，才敢悄悄的吐出一口气来。虽然分析结果认为暴露后的危险也不大，但万一那可能性不大的性命危险降临到自己头上怎么办？可不会有机会后悔然后重来一次的。

　　抹了把脸，才惊觉到这个动作十分男性化，紧张的抬头四望，无人注意，这才又松一口气，突然想起粘在脸上的东西来，急忙自包中取出镜子，见并没有被破坏掉，又松了口气。拟真程度十分惊人的皮肤已经渗出了冷汗，使得抓镜子的手变得比较滑，一不小心镜子就掉在了地上，没有摔碎，却引来很多人的注目，以十分女性化的姿态捡拾镜子的刀剑锋，却在此时透过镜子的反光，看到了本来很可能不会注意到的头顶。

　　一个幼儿，3岁左右大点，不知道为什么会蹲在8层楼高的阳台上，阳台已经因为爆炸而倒塌掉大部份，幼儿的位置十分危险，风一大就可能被刮下来，也许幼儿家中无人，也许幼儿的父母因战乱死去了，总之幼儿现在独自在那里玩耍，根本不知道小命随时会丢掉。惊恐万分的刀剑锋抬头去看那幼儿，因为他掉了镜子而看他的人，也随之抬头望上，顿时一片惊呼四下响起，本来正走过街角的十二名巡逻的自然派军人，听到惊呼声端着枪就跑过来了，见大家都把头抬着，便也抬起来。

　　“小六，你上楼，阿明跟毛蟹去找找看有没有垫子，其余人尽可能把手准备好……”某个军士发布着命令，做为一个被称为人民了弟兵的军人，他的反应够快安排够合理得到的人心也够多，但是上天并不因此而给人以机会，一阵狂风吹来，军士还没有发布完命令，那个幼儿便摇了下身形，往下载倒。

　　身体时常比大脑先一步行动的刀剑锋“蹭”一下跃起，在6层楼的高度时接住小孩，然后张开翅膀以减低下落的速度，自由落地对他的装甲身体来说，并不是问题，绝大部份的冲击会被皮肉下的缓冲层吸收掉，但是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是不是也能得到足够的缓冲。掌声在刀剑锋落地的同时爆发起来，他一展翅，人们就认出了他是谁来，几个士兵呆呆的望着他，突然同时惊觉到对方是装甲人，是这个时候的敌人，于是枪支上膛的声音“哗啦啦”响起，对付装甲人最管用的除了电磁弹，就是神经冲击弹，不管是什么弹，都跟火药枪一样，是射出弹丸的，所以才会有上膛，如果是激光枪，打开保险时只会发出细微的“丝”声。

　　凭借这上膛的声音，刀剑锋知道对方的枪管里，不管是电磁子弹还是神经冲击弹，都可以一弹击倒自己，对他来说，反而比较不怕激光枪，于是一动也不敢动。有个军士接过他手中的孩子，拍拍他的肩，以示嘉许，同时不知是轻蔑还是埋怨地骂了句：“你真蠢！”

　　“我知道，”刀剑锋苦笑一声，“但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跳起来。”

　　无论如何，士兵们都不可能放走他，领头的已经向上面汇报，汇报完毕后，那领头的冲刀剑锋微一点头道：“对不起了。”手中枪口对准刀剑锋的胸，“碰”地一声开枪射击，刀剑锋只觉得浑身一麻就往地上载，还没等摔倒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