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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尊

装甲时代

河西公园是一个不太热闹的公园,因为这个公园虽然长却并不大,没有浪漫的地方可以谈情说爱,也没有隐蔽的地方给犯罪提供便利,而且它的中间地带,被河西桥从头顶横过,河西桥属于市内主要交通道路,相对的也就比较吵闹。

  但既便是这样一个公园,也毕竟还是有人来来去去的,一个美少女在桥洞下傻站几小时,总会引来注意,甚至引来一个警察的询问,还以为刀剑锋被男朋友甩了想不开,在河边徘徊犹豫是不是该跳河。刀剑锋解释了几分钟,最后不得不亮出他的兼职工作证,才算是打发了好心的警官。

  终于,一个特殊的身影出现在刀剑锋视线内,这样破旧,而且属于战斗用的装甲身体,在和平的城市里,并不多见,老远,刀剑锋就知道,乞丐没有骗他,许有财,看来确实是住在这连乞丐都看不入眼的桥洞中的。

  许有财一直低着头走路,直到走到自己的窝前,才发现有人站在他的被窝前。

  “许有财先生吗?”虽然已经确定,不过出于礼貌,刀剑锋还是这么说道:“你好,我是装甲人心理调查员,我是来……”

  “对不起,”许有财一脸疲惫,闭着眼钻进那又破又脏的被窝里,看起来象是在争取尽可能多一秒的休息时间一样,“我很累了,如果你要调查……请下午2点来这里吧,2点整……”话未说完,竟已发出震耳的鼾声。

  刀剑锋头一次见到,竟然有人能边说话边睡着觉,急忙喊了数声“许先生”,但看来那个许有财竟已完全听不到一般,无奈,刀剑锋只得转身回家,心下恼恨,竟然无视人际交往的基本礼貌,无视自己的美貌……虽然其实是个男的,但一般男人,不知道自己的性别前,不都该多看几眼,振奋精神才对吗?

  回到家,刀剑锋重新在网络上找起许有财的资料来,但无论怎样找,都没有更多更新的东西了,看来,除了自己调查,就只有向那个乞丐打听消息,不过那个乞丐太贪财了,不找也罢。正想放弃时,忽然想到可以用自己的调查员身份,到公用档案馆的网站里查找一下。

  许有财这样的土气名字,在现代社会,是比较罕见的,档案馆里一共有8个许有财的个案,很容易就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因为装甲人的个案都是设成蓝色的,只有刀剑锋要调查的那个,才是装甲人,而且,看形象,也是最惨的一个。

  花了一小时细细研读,刀剑锋发现,这个许有财,确实是很惨的人。

  许有财24岁时参加军队,参军的理由,据说是为了能吃饱饭。入伍后仅三月,就因战友的不慎,在第一次实弹投掷练习时受重伤,腰以下全部被炸毁,因为当时许有财所属团部中,库存装甲身体正好用完,所以不得不紧急从团部垃圾处理场上,抢回一还未来得及销毁的过时装甲身体给许有财装上。

  考虑到许有财的境况较惨,团部原本决定将许有财调到装甲连担任军士,却因“工作需要”最终被调到了炊事班。三年后,许有财与许多人一样退了伍。此后,许有财由于装甲落后,又家中贫困,既无法娶妻生子,也无法找到固定工作。炊事班只是军队为防万一而设,在机器厨师大行其道的今日,几乎已没有人再愿意招聘人做厨师,所以许有财在炊事班学到的技术,回到社会后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由于许有财脑内未装蕊片,知识的广度与深度完全不能与常人相比,因此,许有财只能到一些工地打打短工,但却是按照机器人的工作强度做的,也是按照建筑机器人的租金拿酬金的。许有财是装甲身体,虽然那装甲很过时,但毕竟是战斗用,所以能够承受与机器工人一样强度的工作。

  做机器人的工作,确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但也毕竟是有酬金的,既便那酬金很少,刀剑锋想不明白,怎么看,也不需要沦落到睡桥洞的地步吧?

  这一次,雇刀剑锋他们调查许有财的老板,也是建筑商,听说是许有财数年如一日在他那里工作,虽然默默无闻,但也无怨无悔,老板决定长期雇用许有财做工地监察,而不再是有活时才找许有财,所以才特意要调查一下许有财的心理状态。

  工地监察说白了就是保安兼门卫,机器人是不会偷懒的,也不会偷工减料,工地监察监察的是走到工地中的人类,防止有人搞破坏,偷东西,或防止小孩跑到工地里玩,比起许有财原先的工作来,既轻松又自在,整天只需要带着警棍捧着茶杯晃悠,收入还比之前能高出一半。

  这也算是一个有点良心的老板,为穷人做的一点实事好事吧,刀剑锋决定跟许有财到工地看看,希望能多上报点好东西给心理分析员,帮许有财一下,看别人过着那么凄凉悲惨的日子,刀剑锋觉得心里不好受。

  午后一点半,刀剑锋出门去找许有财,1:55分到桥洞,许有财还在睡觉,2点整,许有财的枕头下忽然发出闹钟的响声,刀剑锋才知道许有财原来还有第三样财产存在。

  那个许有财,象身上着了火一般跳起来,往10米外的公用饮水池冲去,拧开水喉拼命喝水,一边嘴里还发出巨大的吸嗫声,足有3分钟之久,没有停下来过。3分钟后,许有财用那水洗了把脸,冲了冲头,转身,往公园外走去。

  “许先生……”刀剑锋这才知道,那个许有财竟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一边一直看着他,“许先生……我是装甲人心理调查员,我叫刀剑锋。”他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急急跟着许有财赶路,不知道许有财走这么急去干嘛?也许是肚子饿了去吃饭?不过装甲人是应该不会觉得肚子饿的,而且许有财竟然连续喝了三分钟的水,相信肚了里也填不下任何食物了吧?

  “哦?”许有财这才注意到刀剑锋,看着眼熟,想了几秒,终于想起自己入睡前有见过她。

  “对不起,如果你要调查我,最好晚上11点来,我只有晚上11点到凌晨1点这两个小时的自主时间。”许有财抱歉地道,“你是调查员,也许知道我一直都在做机器人才做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机器人都在那个时段充电,我连那两个小时的自主时间都没有。”

  这一点刀剑锋当然知道,一般的民用电力型机器人,都在那个时段充电,这只是一直以来的不成文的习惯而已,当然,这是人类的习惯,机器人还没有复杂到拥有习惯这种东西的程度。

  “不用了,”刀剑锋笑笑,“我是调查员,我的工作就是观察调查对象的日常生活。”

  许有财也笑笑,却走得更快了。

  走得太快,刀剑锋的超短裙被气流吹得直往上飘,一路引起许多人的惊叹声,也引起了几起小小的交通事故,但许有财竟连望都不望一眼,象是刀剑锋的女性形象对他根本就没有吸引力般。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太反常了,刀剑锋开始怀疑许有财也许是个同性恋,不过资料上并没这么讲啊。

  但其实,许有财并不是同性恋,对女人,他当然有性趣,只是,虽然有性趣,却由于装甲身体的落后无法做任何事,所以也不得不装做看不到一样。

  走了有50分钟,才终于到了许有财现在工作的工地。

  那是一个在建中的社区群落,专为有钱人设计建造的,都是独门独院的小别墅,还附带着幼儿园和学校、超市、医院等设施,每幢房子都价值数千万,据说风水最好的一幢,已被某个神秘人物以5000万的价格买下,刀剑锋不知道穷得要住桥洞的许有财,在为别人建造这些豪华别墅时是什么心情,他猜一定很不好受吧。

  许有财走到工地入口的监察室,也就是从前的门房、传达室等,向监察室里的两个监察讨要安全帽。

  “两顶安全帽,”许有财指指站在他身后的正四处打量的刀剑锋,“她是心理调查员。”

  心理调查员这工作虽然没权没势,但却有很多特殊待遇,一般的地方,心理调查员都可以随意进入,既便是一些比较敏感或危险的地方,只要出示很容易批到的特别通行证,也一样可以进去。

  “请出示证件!”监察是两个机器人,所以对美女没反应,监察怎么会是机器人?刀剑锋一边出示证件,一边猜测,不过刀剑锋到底不笨,还是想通了为什么。那是因为,监察的工作收入很低,一般人不会去做,象许有财这样找不到固定工作的人,一般都做违法的生意,或是当乞丐,这么一想,那位想雇许有财当监察的老板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善意,完全只是物尽其用的商人习性而已,机器人干的工作当然是机器人才能干得最好,起码机器工人不象许有财一样需要睡眠时间,而监察本应是人类干的工作,找不到其它人愿意干,自然也只好找许有财了。

  拿来安全帽戴上后,刀剑锋便跟着许有财往工地走。

  工地的工程,已近尾声,到处都在混合路面材料,为这社区浇盖路面,许有财象其它许多机器人一样,从货车上将装载量半吨的大铁桶举过头顶搬下,运送到制路机那边,将铁桶中的材料倒入制路机的材料桶中,然后又跑回货车上搬铁桶。

  虽然,这世上早有整车的材料桶,早有传送带,但在象这种把房子盖在山包上的工地里,还是机器人搬运更省时省钱。

  刀剑锋没有跟着一起做,他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看,一来他没有必要做,二来那活也比较脏。

  施工速度非常快,如果只是象做公路一样做过去,一小时一公里也不成问题,但这里毕竟是山包,而且从已经筑好的路面看,它们还在为将要做的花圃和小公园预留空间。刀剑锋有点为许有财庆幸,好在如今的人越来越讲究生活品质,不然,如果只是建房的话,许有财在一个工地混上一个月都不太可能。

  如今的房子,地基用大型机器挖制,墙面用现浇与混合模板装置,只建一个毛坯房的话,象这种别墅连两周的时间都不用。

  刀剑锋忽然恍然,明白为什么明明还是有钱挣的许有财,要住在桥洞下了。就是因为如今建筑施工速度太快了,使得许有财可以打工的时间太少,A市只是一个人口12万的小城市,不可能天天月月都有工程,更不可能每个工程都有让许有财去打工的机会,也许,许有财会有几个月找不到打工机会,那之前的积蓄,也自然就会花光了,许有财也许并不是一直都住在桥洞里,但没钱的时候,想来也只能住到那里去了。

  闷声观察了一个多小时,不习惯当哑巴的刀剑锋终于忍不住,开口与许有财交谈起来。

  “许先生,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独自一人,跟哑巴机器人一起工作的吗?”

  “嗯!”许有财的回答简洁明了。

  “没有其它的人类在工地了吗?”

  “多数时间没有。”许有财可能毕竟是意识到,他现在是在跟人类说话,所以蹦出嘴的字变得多了些。

  “你不觉得寂寞、沉闷吗?”刀剑锋没等别人回答,自己先倒起了苦水,“我可是闷坏了。”

  “习惯就好,”许有财仍然在忙碌着,没有一刻停下来过,“而且我觉得这样很好。”

  “为什么?”没人聊天还感觉很好?

  许有财有一会儿没有吭声,好久,才道:“不会作声的,也就不会讥讽,象小姐你这样漂亮可爱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这我倒明白一点,”刀剑锋觉得在许有财这种倒霉鬼前表露身份,也不难堪,所以破天荒头一次,对陌生人主动坦白道:“更正你一下,我不是小姐,我是男的。”

  这下许有财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了,他惊讶的上下打量刀剑锋,眼神渐渐变得明朗起来,忽然笑道:“抱歉抱歉,我真没看出来,你长得太对得起你现在的装甲了,哈哈。”

  刀剑锋苦笑一声道:“就象你一样,我也是没得选择,不得不用这样的装甲,我想我因为装甲身体而受到的特殊待遇,不会比你少到哪去。”

  “你跟我不一样!”许有财的话,明显因为发觉对方是同类而多了起来,“你至少还有人类的外表,脑子里还有芯片,而我什么都没有。”

  “说真的,对于芯片的问题,我不能理解,”刀剑锋不解的地方太多了,但所有一切不解,最根源的问题,其实还在芯片上,“虽然芯片刚问世时,的确很贵,但它的降价速度,比股市的崩盘速度都要快,只几年时间,天价的生物芯片就成了几乎人人都买得起用得起的东西,我听说这些年甚至连乞丐都开始购买生物芯片了,你……有工作,有收入,虽然很低,但也应该能买得起吧?”

  “现在我当然买得起它了,不过已经没有意义了……”许有财忽然神色黯淡,一边继续扛起铁桶,一边沉着嗓子说道:“我家里……非常穷,还欠着债,我花了很多年,才终于想方设法还清了债务,可是等到我终于可以买得起芯片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怎么?”刀剑锋想道了绝症,难道许有财生了可怕的绝症,不久于人世?

  “是……我的妹妹,她已经在两年前因为车祸去世,”许有财的资料上,倒确实有一个小他8岁的妹妹,“我本想趁她还年轻,多挣点钱,还清债务后给她装个芯片……呵呵……”许有财竟笑了数声,但声音却很悲凉,“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算了,不说了吧!”

  刀剑锋沉默了数分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许有财的妹妹是资料上显示的,许有财在世的唯一亲人,想不到,原来在两年前已经去世,哀莫大于心死,无亲无友的许有财,大概也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存境地了吧。

  “我不知道……”

  “没关系,”许有财叹着气,“转世轮回,我会再碰到她的,”许有财忽然冲着某个地方,神秘的笑了笑,看起来竟象是很开心一样,“而且我们在她死前约定了,一定要在阴间等我,下一世再做兄妹,如果她先去投胎了,那我们就不是兄妹,成姐弟了,呵呵,我妹妹……她一定在等我,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她不会寂寞的。”

  刀剑锋只觉得许有财神经受刺激过度,但也不忍发表无神论的观念,如果他觉得那是真实的,而那所谓的真实可以带给他快乐的话,又为什么要将他推入冰冷的现实呢?

  “希望会是那样……”刀剑锋安慰道。

  “当然会是那样!”许有财斩钉截铁道。

  “对,对……对了许先生……”刀剑锋决定还是立刻转移话题的好,“你没有想过给自己装一个芯片吗?我想你因为没有蕊片,工作应该是很不好找吧?”

  “暂时不装了……”许有财摇着头,“我虽然没有芯片,但我并不笨,芯片也是由没有芯片的自然人创造出来的不是吗?”他的表情,突然又变得相当的自信,“虽然没有芯片,但我的记忆力与理解力都非常好,不管什么书,我看过两次就能记住,当然这跟你们这些有芯片的人比,是天与地的差别,但如果只是钻研一种科学的话,我想我还是能够胜任,我会胜任的,我会证明给所有的人看,证明给自己看,我许有财,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番话,从一个落魄潦倒模样跟饥荒中的灾民一样的许有财口中跳出来,令刀剑锋极其意外和吃惊,更叫他吃惊的是说这番话时那个灾民模样的许有财的眼神,那是一种最近被刀剑锋看多看惯了的绿光,一种叫野心的东西,而且,与另一只常冒这种绿光的狼卫青英不同,这个看来象随时会因饥寒暴毙的许有财,眼中更有一种叫做自负的东西存在。

  刀剑锋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开始为许有财叹息不止,穷困、受排挤、丧失亲人等等打击,已经把许有财的精神折磨得不正常了,心理学上有一种自负性格,其产生的根源就是极度的自卑和自暴自弃,但生命本身是求存的,所以人类的本能,会为了活下去,而从极度的自暴自弃与自卑中建造出完全相反的极度自负型性格来。拥有这种性格的人,平时表现极其自负,说话爱夸张,吹牛能吹上太空去,任何事情都看得无比简单,仿佛自己一出马,天蹋下来也能顶着了。当他们真的碰上困难时,又哀叹命运弄人,再次开始自卑与自弃,一般来说,很快他们就能从幻想中重获自信,并表现出一切失误罪责都属于别人的言行。

  其实有这种性格的人,占了世人的绝大多数,但多数人还是能生活在正常世界中的。但象许有财般,眼中会冒出绿光来的人,其自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反过来说,其自卑与自暴自弃也到了无可再退的境地,也就是,许有财的自杀概率很大。

  刀剑锋没钻研过心理学,甚至一页心理学都没好好看过,但储存在芯片内的心理学知识,自动跳出来,给了刀剑锋这样一个结论。

  心里很为这可怜的人难过,男子汉又没有哭的习惯,刀剑锋只得勉强笑笑,正好时近晚餐时刻,借口买晚饭,刀剑锋跑到安静点的地方,给离这里较近的一家饭店打了电话,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工地监测服装的机器人带着送外卖的机器人走进来,刀剑锋划了卡接过晚饭,便捧着普通人都当做郊野标准餐的披萨和两罐啤酒往许有财那走去。

  找了个地方将这些东西放下后,刀剑锋招呼许有财过来吃饭,但许有财只是望了一眼,明显的咽了口唾沫,却仍旧不停下手中的活,只是摇摇头。

  “披萨凉了就不好吃了,”刀剑锋喊道,“我们先吃饭吧,反正这里没有监察在看,没事的。”

  许有财仍然只是摇摇头。

  “许先生……”

  “我吃不起。”许有财的话令刀剑锋啼笑皆非。

  “没关系,我请客。”刀剑锋道,“一个披萨要不了多少钱,你不用那么介意的。”

  许有财这才走过来,将弄脏了的手在附赠的毛巾上擦了擦,两根黑色的金属手指挟起一块披萨饼来,但却并不立即放进嘴中,而是先细细端详一番,嗅上一嗅,见刀剑锋瞪大了眼看自己,这才老脸一红,道:“对不起,我从来没吃过这个东西,它看上去真好看。”

  “从来没吃过?”刀剑锋吃了一惊,这玩意儿刚从西方传过来时,价钱确实不算很便宜,但经过一百多年时间的本土化之后,已经属于极其大众化的食品了,不比买几笼小笼包贵到哪去。这样的平民食品,许有财从来没吃过?

  “以后,等我发财了,我会请你客的。”此时嘴里已塞满了披萨饼的许有财,信誓旦旦道,甚至手指朝天一副若有违此誓当不得好死的模样。

  “不用不用,”刀剑锋习惯性的客气道,“只不过是一个披萨饼,干嘛这样认真呢?”

  “那不行,我许有财一向说话算话!”许有财费力的将一大团食物咽下,可能被噎着了,难受得用手直撸脖子,刀剑锋急忙将一罐啤酒打开递上,许有财接过“咕嘟咕嘟”几口,竟将酒喝了个底朝天。

  “哈……好爽……”许有财抹了把嘴,又拿起一块披萨饼,放进嘴中大嚼,“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过饭了。”

  “不会吧?”

  “呵呵……这没什么可以骗人的。”许有财一边继续大嚼,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当兵那阵子日子过得最舒心了,天天有饭吃,有烟抽,因为我是炊事班的,还总可以弄点酒来喝,唉……退伍以后,就不行了,找不到工作,只能打打短工,为了省钱,一个月左右才能吃一顿饭,平时就只靠在公园里喝水过日子。现在想起来,好在我当兵时碰上意外,换成了这样的装甲身体,不然哪能有什么积蓄啊!”

  “我不明白。”刀剑锋完全搞不懂许有财在想些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必要,非得省钱省到这个地步呢?”

  “这个……这个……”许有财“这个”了半天,才神秘的道:“我有一个发明,已经把它画出来了,需要很多钱买材料,然后把它做出来,等到试验证实我的发明是有效的,哈哈……”他狂笑数声,志得意满的挥挥手道,“别说一个披萨饼,就算是一车的披萨饼,我也能请得起客,你不相信?”

  刀剑锋当然是满脸的不信,在这个科学家多如蚂蚁的时代,一个甚至连芯片都没有的人,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发明来?充其量,也就只不过是象把杯子变成保温杯之类的小改进而已。

  而且,说实话,许有财的形象跟科学完全扯不到一条线上去,如果说他是从非洲逃过来的灾民,倒还十分可信。

  “你不信?”许有财看来有些恼了,“只要我的发明证实是有效的,就算不申请专利,我也一样能靠着它吃上好东西,不,还不止,我要用它,把世上所有饥饿消灭掉,我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吃上饭,我许有财,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世界的!”

  “你的志向很好,不过我不认为有可行性,”刀剑锋如果再年长十岁,就会知道完全不必要跟这样的人再聊下去,既便是为了工作,也完全没有必要再聊这话题,可惜他还嫩,忍不住就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几千年来,无数的人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努力过,奋斗过,他们有一些人确实做到了一些了不起的事,使一部份人过上了好日子,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把所有的饥饿消灭,从来没有任何人,能让所有人都吃上饭……”

  “我不一样!我不同!我是许有财!不是他们!”许有财看来真的很愤怒,大力的挥着手臂,神情激动,甚至连鼻尖都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来,“我的出生,我的受苦,我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把你看做自己人,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却不相信我,好…好…好…”他连说6个好字,愤然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披萨丢回盒中,转身回去工作。

  刀剑锋愣了半天,想不通许有财为什么要这样生气,但无端端的让人这样恼恨,也十分不快,道声再见,便也转身回家。

  刀剑锋坐上出租车时,才想起自己忘了吃东西,买来的酒跟饼一点都没碰,只顾着说话,又只顾着生闷气回家,心中更加不爽起来。

  回到家中,发现卫青英正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边上,与自己老娘说笑着很开心的样子,一顿火便发到了无辜的卫青英头上。

  “你没有家的吗?”刀剑锋虽然语气还算好,但这话却很难听,所以话出口,脑袋立刻被自己老娘爆打一记。

  “有你这么讲话的吗?”刀母怒道,“卫小姐肯到我们家来玩,就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还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快道歉!”转头又向卫青英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小锋他太无礼了,卫小姐……”

  “没关系,”卫青英话虽这么说,不过确实也很恼怒,但他的个性,就是爱跟人顶牛。所以卫青英淡淡一笑,反而顺着刀剑锋的话头道:“我差不多是没有家了,我父母都到外面去了,这几晚都只有我一人在家,所以到你这里来蹭顿饭,你就这么舍不得让我吃一顿饭?”

  知道自己话讲过头了,道了声歉,然后将今日的经历说出来,意思当然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且,刀剑锋觉得许有财实在太神经质,却非得跟他相处一周时间,感觉也很郁闷。这不同于一般的人际交往,并不是合不来就可以不合,这是工作,是调查,就算再烦,再讨厌,也得跟对方继续打交道。

  卫青英知道刀剑锋在外头受了点气所以才将自己当出气桶,心里觉得美极了,卫青英当然不是被虐狂,不过刀剑锋能在看到自己后,一眼就决定把自己当出气桶,说明刀剑锋已经在内心深处,接受了“卫青英”这个人,不管是看着顺眼还是不顺眼,反正是没当外人。毕竟刀剑锋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顺便拿人出气,所以,卫青英觉得这顿气受得很值,她把自己的感想结合到许有财的事件上,分析给刀剑锋听,最后道:“其实很简单,你明天去向他道声歉,然后坚持一下自己的见解,逼他把设计给你看就可以,以你的想象力,如果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发明,应该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刀剑锋想了想,觉得有理,如果真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他刀剑锋虽然欠债达50亿,但总还有点现钱可用,帮许有财将那东西造出来,不仅是助人为乐,说不定还能赚个投资人的名声,捞点外快,那么了不起的话,可能50亿很快就能还清啦,哈哈……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聊胜于无嘛,而且,反正大不了就当跟一个妄想狂一起发了回梦好了。

  想到这里,刀剑锋心情愉快起来,竟破天荒的,为卫青英碗中添了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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