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梦光》五

［五•指引］

【我愿跟随列祖列灵的指引，寻到那风沙国真正的幽月光。】

风沙国的禁地似乎是永远都浸泡在幽月光里，看不见日头的光。可是这是地下的禁地，怎么会有真正的幽月光呢？

白袍人抬眼看着像人脸一般排列的建筑，以前从未仔细看，如今细看竟觉得这建筑竟像复活节岛上那一排诡异的人脸雕像，如出一撤的弥漫着悲哀和忧伤的神情；而这个古老而高大的建筑的上方，密布着一排排的大树，如同种植在人头之上的头发一般，幽月光透过树间的缝隙光与影交错；而它蔓延下来的树根蜿蜒缠绕着这座建筑，将这座建筑紧紧禁锢于山石之中。

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这座建筑处处弥漫着不平的哀伤，仿佛有万千亡灵弥漫在这座建筑的上空？是深困于黑夜中的悲哀，还是曾经建造它的苦工们怨恨和无奈的哀哭？

再走进去，才只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幽暗而阴深，她戴紧了衣帽，试图掩盖住惧怕。石梯将她送上了这座建筑中最大的空间，空间里自下而上的石壁一圈圈环绕，如同倒金字塔一般，又有树根蜿蜒缠绕，这就是曾经苦工们建成的廊梯。

从未走进之先，直至进到这里之后，她一路上都看见这座建筑的里里外外都被风化得痕迹漫布，是经过数千年的腐蚀吗？它与地面上的海市蜃楼全然不同，海市蜃楼显现出的建筑至少坚固如刚石，风吹的痕迹也很小，看不出年龄。也难怪，这禁地建于地底下，永远潮湿，不然这树根何能暴露于空气中仍能鲜活？估算了估算，似乎五千年了。风沙国是五千年的建造史么？

她此时就在这空间最底下的地方，她仰头看见高悬于天洞中心的幽月。这幽月似乎是永远都高悬于天洞中间，永远不会变换位置，因为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幽月光也是这般。这幽月光也许是永远照耀于这露天的巨大空间，为幽暗照明、为树根滋养。

她来过，通往从前传承之心的位置的地方，其实根本不需要通过长长的走廊，她只要一层一层地跳上这环绕的阶梯直至顶端即可。不能飞，还不能跳吗？她腾地而起，跳上了第一层忽然呆住了。她一步步走近，直至抚摸到那斑驳的石壁。

“这长廊的墙上画着壁画……”她沿着石壁抚摸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指因为摩擦着灰尘而变得乌黑，“这上面的壁画，记载着风沙国起先直至如今的历史。”她不再跳跃，她要沿着这条长长的梯廊走到尽头。

“起先，风沙国还只是一个沙漠中的城邦，是一个充满流奶与蜜的佳美之地。”

“他们拥有永远不竭的活水泉源，因为城邦的中心生长着一颗神树。”

“神树高耸入天，四季枝繁叶茂。巨大的树根令井中的生命活水涌流。”

“人们信奉神树为神明，年年供奉，也年年安居乐业。”

“当时，沙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沙漠。后来沙漠越来越大，旱灾危及周围的邦国。”

“有的邦国迁徙至更远的佳美之地，有的邦国则坚居故土。”

“而那些守在原地的邦国，越来越多的人因旱灾而饿死、渴死。”

“于是那些邦国便侵入沙漠深处掠夺这个小小的城邦。”

“城邦弱小，没有争战的能力，便被吞并。入侵者也砍掉了他们的神树。”

“灾荒迅速席卷了整个城邦。沙漠失去了唯一的绿洲。”

“唯有神树残留的根还为井水提供着活水泉源。城邦的子民保守这个秘密。”

“邦国的人们让俘虏们作苦工，让他们建造一座地下城堡，好让自己能有遮阴避暑之地。”

“城邦的子民被他们击打苦待，一刻不敢休息。仅是建造一座地下城，便死了数百人。”

“城邦的王带领着子民，卧薪尝胆数百载，私下操练兵力。”

“终于有一天爆发起义，击打那些苦待他们的入侵者。”

“终于东山再起，击杀四方，在原来的故居建立了风沙国。”

“城邦的王，也便成为了风沙国的王，即王室的先祖。”

“风沙国也夺回了神树残留的活水泉源，也不竭。”

不知不觉地，安琪儿快要走到了尽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乌黑。所以游荡在这座建筑的悲哀之声，都是曾经被击打苦待甚至死亡的，城邦子民们曾经深刻铭记的悲哀？

安琪儿似乎又听见了游荡在天洞上空的亡灵们的哀哭。“风沙国已经东山再起直至强盛，你们为何还不安息？”她问亡灵们。天空飘荡起此起彼伏的悲愤之声。

“因为风沙国的后世竟然也在击打苦待着其他国家的子民！”

安琪儿瞬间感到五雷轰顶、震惊不已，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便怒目圆睁：“你们什么意思？”

这是她看见，已至尽头的壁画，前方竟出现了新的壁画。

这些壁画，与从前所看的古老壁画相比，总觉得表征着一个新的异象。

“风沙国于经年累月中，国力越来越强盛，直至拥有了传承之心。”

“当时的风沙王为了让人们记住历史，将传承之心放于禁地。”

“而后世，这一代的风沙王因贪婪和欲望，投靠了黑暗魔神。”

“从此整个拉贝尔大陆陷落于黑暗之中。”

“而风沙国涌流的活泉，因为黑暗的入侵，而变成腐臭的茵陈水。”

“人们称它为死水。”

“许多的人们因为不堪饥渴而喝下了水，喝水的人们也染上了瘟疫。”

“从西边吹来许多蝗虫，布满了天空，吃尽了大地。”

“旱灾、瘟灾、蝗灾、荒灾，一齐降下。死了许多风沙国子民。”

“灾民们为了保住生命，便隐藏在地下禁地中沉睡。”

“后来黑暗魔神终于被消灭，风沙国的灾难都消失了。”

“沉睡于禁地之中的子民苏醒。”

“可因风沙王犯下的罪恶，风沙国遭受了诅咒，神树不再提供水，井水枯竭。”

“后来风沙王又因为嫉恨他国的繁华佳美，便令兵士们习遁地之术，暗中掳掠他国子民。”

“他们被王室逼迫，有的下地种田，有的深挖地下水，有的建造宫殿。”

“他们被王室击打苦待，死了一些人。人数不够时，王室便让所有的风沙国贫民也作工。”

壁画到这里才算真正消失，这就是风沙国如今的境地吗？怪不得这些日子，陆续都有各国的子民们失踪，只是想不出是为何而消失。不过因为风沙国太远太偏僻，便没有怀疑它。

或许，风沙国的先祖们，会为我指引到风沙城。她心中下了这样的一个定意。

安琪儿向天空祈祷，“风沙国的列祖列灵，求你们指引我，寻到真正的风沙之城！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指引我，因为你们是圣洁的祖灵！我如今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时间沉寂了片刻，那幽月光便忽然降下银色的光柱，直刺到这个空间的底下。她知道她的祈祷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光柱仿佛有感应召引一般，吸引着她，她忽然明白了些，便毫不犹豫地跳跃进这银色的光柱之中。

临行前，她祈祷，愿所有的列祖列灵，都能够真正地得享安息。

此时的沙漠之上，金柱消失的地方，冲出了一道银色的光芒直刺向天空，天空云舒卷。那是风沙国的幽月光。有一个身披白袍、手持权杖的人隐现于银色光柱之中，光柱渐渐地暗淡下去，人的样貌显现。

安琪儿转过身，看着那银色的光柱逐渐消散成点点星光。安琪儿将右手放在左肩，鞠躬行礼，“从金柱中进来，从银柱中出去。愿列祖列灵得享安息。”星光消散，此时只剩漫天霞光。

天空漫布了千万里的夕晖，滚滚黄沙在火红的夕晖之下熠熠烁烁，如同黄金倾覆了大地。忽然万里云空漂移，聚集到一处，然后舒卷成巨大的漩涡，云柱从天降下，西边的余晖为云柱覆上了金红的光。那是列祖列灵在为我指引方向！

安琪儿嫣然一笑，欣然奔跑向前，笑容明丽如花。列祖列灵，谢谢你们！

在醺黄而广阔的戈壁之中，有一个女孩向着不断移动的云柱，欢然奔跑，帽子都被甩在了风中不断摇曳。整个荒凉的沙漠似乎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明丽起来。或许有人知道，在她的奔跑的过程中，脑海中浮现的一直是心上人的模样，她期待与爱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