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两个画面:一个画面是李明达用镊子夹着浸酒的棉团在自己的伤口上消毒,一个是画面很多很多年前,作为范慎住在医院的时候,还是实习生的李明达跟着老师来查房,在他病床前写着查房记录。
同一个人,但却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两个画面渐渐在脑海中重叠,范闲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大了眼睛,使自己保持着微弱的清醒。
范闲开腹腔……清创,止血。
受了麻药的影响,范闲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磕磕绊绊的胡乱指挥着李明达。
准不准确他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她知道正确的手术步骤就行。
进入状态的李明达完全没有理会范闲的话,硬生生忍下了手臂上的疼痛,专注于手头上的精细工作。
完成基础的消毒工作后,她切开了范闲的伤口,握着腹腔平头拉钩,面不改色的牵拉开范闲的腹腔,露出里面的组织和内脏。
在外看来,范闲是胸口受了伤,而切开伤口,才看见他的伤口在胸口下方,胃部上方。
胃部上方的贲门和食道没有受伤,但胃却被划了一道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这种伤势如果放在现代医治是很容易的,可放在这个时代背景,缝合内脏和术后复健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术后感染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这个是难以避免的,只能寄希望于范闲自己,希望他能自己挺过去。
昏昏沉沉的范闲强撑着精气神,时刻关注着李明达的一举一动,在看见她的额头上冒出汗珠后,艰难的开口:
范闲若若,擦汗。
目睹李明达悍然的切开范闲的伤口,又悍然的拉开腹腔,甚至伸手去摸他的内脏,范若若已经惨白了脸色,情况只比端着手术器具的小太监好一点。
小太监浑身都在颤抖,面色惨白,下一秒几乎要吐出来的模样。
听到范闲虚弱的声音,范若若堪堪回过神来,急忙拿起棉巾,要去给范闲擦汗。
范闲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艰难的抬起手指指了指李明达,喘着气开口:
范闲……不是我,是她。
范若若的手一顿,愣住了神,侧头看了李明达一眼。
聚成一片的烛台发出明亮的光,烛光下,她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珠,但神色却很专注,捏着一个范若若不认识的钳子,认真的给范闲清理胃部的伤口。
范若若好。
范若若很快回过了神,抿了抿唇回答道,在不干扰她做手术的情况下,动作轻柔的帮李明达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范闲别担心。
范闲勉强笑着安慰着范若若,随即注视着忙碌的李明达,继续说起他那胡编乱造的手术步骤:
范闲用药箱的羊肠线……把我肚子里的、那,那玩意儿缝起来。
范闲纱布止血,再把……肚皮缝起来。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丝毫没有看到范若若和身边小太监越来越白的脸庞。
而李明达只是平静的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半刻不停歇,行云流水的处理着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