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同携良人手

“母亲，”纪美淑一回到杭家，便看见杭夫人和几个官太太正在打麻将，忙上前问候。

　　杭夫人抬眼看看她，一眼便看见她胳膊上的黑纱，脸色顿时大变，“滚出去，谁允许你把这么晦气的东西带进杭家的？”

　　“母亲，”纪美淑脸色惨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我父亲走了，请母亲允许我为他戴孝。”

　　“戴孝回你的纪家戴去，杭家不允许。”杭夫人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凶恶嘴脸。

　　“哎呀！”旁边一个衣着艳丽，浓妆艳抹，一身珠光宝气的女人一脸兴奋，“杭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又自摸了。”

　　“怎么又自摸？”

　　“今天手气真是好啊，张太太。”

　　“真是晦气，”杭夫人从手袋里掏出钱，冷着脸转向纪美淑，“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那碍眼的东西扔出去。”

　　纪美淑噙着泪水拿下黑沙。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杭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扫把星，看着就让人心烦。”

　　“杭夫人，不喜欢可以换嘛，”浓妆女人满脸堆笑，“以杭家在广灵的地位，杭公子的品貌，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没有。”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卷发酒红旗袍的女人接过话，“三条腿的猪难找，两条腿的人可满大街都是。”

　　“她现在怀了杭家的孩子，”杭夫人一脸无奈，这可是杭家的第一个子孙呢！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能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杭夫人真会说笑，”紫色长裙的女子捂着嘴轻笑，“生孩子嘛，是个女人都会。”

　　“杭夫人，之前就和你说过黎县长家的那丫头就很不错，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生下孩子再说吧！”杭夫人冲纪美淑摆摆手，“别在这丢人现眼。”

　　纪美淑红着眼睛，慢慢上楼，身后的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纪美淑靠在柱子上，捂着嘴开始嚎啕大哭，自从父亲出事后，她在杭家直接从天堂跌进地狱，如果不是她有了身孕，早就已经被杭家扫地出门了，纪家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在广灵她只有伟明和未出世的孩子了，杭伟明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回来也是满身酒气，一身脂粉味，“孩子，”纪美淑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妈妈现在该怎么办？”

　　“哟，这不是杭公子吗？”几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人举着酒杯走过来，“怎么还有空在这买醉呢！”

　　“今天可是纪北平枪决的日子，你这乖女婿不去送他一程，反而在这里花天酒地，就不怕你老丈人生气啊！”

　　“哈哈哈哈……”几个人哄堂大笑。

　　杭伟明皱皱眉，转过身不理他们。

　　“怎么还不理人呢，”一男人搭上他的肩，“纪北平这些年可捞了不少油水，你没分一杯羹？”

　　“走开，”杭伟明恶狠狠地推开他，“他是他，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瞧，杭公子还生气了。”

　　“走开，我心情不好。”

　　“杭公子当然心情不好了，原本以为找了个大靠山，没想到这么快靠山就轰然倒塌了，还赔上了自己的婚姻。”

　　“我说杭公子赶紧休了那姓纪的丫头，另外找一座靠山才是最重要的。”

　　“杭公子，别走啊！”

　　杭伟明推开众人，举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纪北平出事，他就成了他们的笑柄，他杭伟明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冷嘲热讽过，扬手把酒瓶砸向墙上，酒瓶碎了一地。

　　“怎么了不开心？”傅天佑从身后环住宁祖儿的腰，“谁惹我的小妖精生气了？”

　　“天佑，我只是担心美淑，”宁祖儿靠在他的怀里，美淑怀孕了，情绪又那么低落，现在纪北平不在了，杭家又那么势力，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她。”

　　“算了，”宁祖儿转身看着他，“还是我自己去吧！”毕竟纪北平是死在他的手里，她看见了他只会更难过。

　　“好，我让苏陈陪你去。”

　　“嗯！”宁祖儿靠在他的肩头，“天佑，门当户对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两个人之间只要有感情不就可以越过一切的阻碍吗？

　　“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重要，对我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吃糠咽菜都都甘之如饴。”

　　“傅三少想要吃糠咽菜怕是没机会了，”宁祖儿一声轻笑，“连你都吃糠咽菜了，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会被饿死。”

　　“我只是打个比方，祖儿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宁祖儿想了想，“好好读书，上大学，以后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冠冕堂皇。”

　　“那你呢？”宁祖儿不服气地抬头看着他，她是学生，当然要好好读书了。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同携良人手，共看潮起时。”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可是现在到处战乱不断，烽烟四起，哪里能寻到这样的净土。”

　　“会有的，”傅天佑紧紧搂着她的肩膀，“祖儿你愿意做我的良人，陪我一起去找寻这样的净土吗？”

　　宁祖儿抬眼看着他修长的下巴，“你……”

　　“我没有发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现在不就和你在一起吗？”

　　“我要的是一辈子。”

　　“你忘了吗？你说过得到我心的时候就是该离开的时候，如果你只是想应证这句话，那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功了，我可以走了吗？”

　　“你说什么呢？”傅天佑紧紧地盯着她。

　　“这话是你说的，我只是重复了一遍。”

　　傅天佑俯身吻下她的嘴唇，疯狂地开始索取她的芳香。

　　宁祖儿紧紧闭着眼睛，他每次都这样，一言不合就疯狂地吻她，直到她喘不过气，妥协为止。

　　“这句话最好从你的脑海中彻底清除，”傅天佑抬手擦拭她红肿的嘴唇，“我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你就单单只记得这一句？”

　　“只有这句深入脑海了，”宁祖儿冲他俏皮一笑。

　　“那你记住这句，你是我傅天佑的女人，傅天佑的女朋友。”

　　“傅三少的女朋友可不止我一个，报纸上每天都在更新替换。”

　　“那些都是媒体捕风捉影。”傅天佑一脸无奈，这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把他以前的风流韵事夸大其说地登上报纸头版头条。

　　“无风不起浪，傅三少若是生活检点，又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

　　“我冤枉，真的冤枉，”傅天佑高举双手，“那些电影明星，歌星我只是和她们跳了几支舞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和我没有关系，”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追根究底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关系，”傅天佑摸着她脸颊的头发，“你是我女朋友，当然要看紧我了。”

　　“自觉的人不需要人看，”宁祖儿想了想感觉这样说有些不妥，“我没空，我要看书。”

　　“书有我好看吗？”

　　“看书能学知识，看你有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除了自由。”

　　宁祖儿抬眼看着他，“真的吗？”

　　“嗯，你想要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我告诉你，”宁祖儿伸出小指头，“这是你给我的承诺，等我想好了，你要帮我实现。”

　　“幼稚，”傅天佑摸摸她的头，伸出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傅天佑，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日后我会来索取的。”

　　“放心吧！”傅天佑朝她鼻尖一点，“我都答应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安心做我的女朋友，一辈子不离开我。”

　　宁祖儿看着他帅气真诚的脸，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一辈子有多久，有多远，他对她的好感又能持续多久，一生的承诺不可以轻易说出口，只怕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答应我，”傅天佑抬起她的下巴。

　　宁祖儿看着他点点头。

　　“太好了，”傅天佑高呼一声，搂着宁祖儿原地绕了一圈，“祖儿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宁祖儿看着他孩提一般，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们做点什么庆祝一下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吧！”傅天佑打开留声机，绅士地朝她伸出手。

　　宁祖儿眼波流转，搭上他的手，一对璧人翩翩起舞，眉目传情你浓我浓，倩影映照在玻璃上，羡煞旁人。

　　“伟明，你回来了。”坐在床上一直抹眼泪的纪美淑听到开门声，忙下床，迎了出去。

　　杭伟明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不免有些生气，“哭什么？你男人还没死呢！”

　　“伟明，”纪美淑伤心难过一脸委屈，原本以为他回来了会安慰一下自己，没想到却是这般不耐烦，“父亲他走了。”

　　“走就走吧有什么好哭的，哪天没有死人？”杭伟明脱下外套倒在沙发上。

　　“伟明，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爹，他走了我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倒是你，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杭伟明冷笑一声，“看他，他算老几，他也配？”

　　“伟明，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岳父，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纪美淑看着他直流泪，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儒雅的杭伟明吗？

　　“我无情无义，”杭伟明站起身，一把捏住她的脖子，“我要是无情无义，早就把你赶出杭家了，你还会这么安逸吗？”

　　“放开我，”纪美淑挣扎着去拍打他的手。

　　杭伟明楞了一下，松开手，木然地看着她。

　　纪美淑捂着脖颈直喘气，“现在我爹不在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休了我。”

　　杭伟明心下一颤，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做梦，你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即使不待见你，我也要囚禁你折磨你一辈子，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转身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纪美淑整个人瘫软下去，捂着发痛的心口，忘记了怎么哭，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从别人羡慕的眼神中坠入无尽的深渊，从一个傲娇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弃妇。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