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铜锈的眼睛

　　当那个黑影走近，克劳德腿一伸，只听得黑影“唉哟哇”一声叫唤，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克劳德猛扑过去把他压住。

　　“你们是谁？我不是僵尸，我是人。”这黑影居然说的是中国话，而且这声音好熟悉！

　　克劳德摸出了那人的手机，打开了电筒照着那人。

　　这个男人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多岁了，中等身材，黄皮寡瘦，那双生了铜锈的眼睛，我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

　　他就是我们机修工段的工长老袁！

　　他又老又瘦了，瘦得身体都缩小了好多，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不可一世的老袁。

　　他一看是我，立刻来了精神：“吔，王小伙（我的外号），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是偷渡来的？”

　　“我们是出国自由行，走迷了路。”我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不可能咯，看你这瓜兮兮的样子，我就晓得你混得不好。我早就说过要挣钱找老袁，如果跟我一直混，你早就幺五幺六了（富有很风光的意思）。你看我现在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我现在跟着恩人正在干一件伟大的事业。”

　　他说我瓜兮兮的，我看他比我更瓜，人瘦得没有了人形，还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整人害人的人不可能有好下场。只因为在国内干尽了坏事，得罪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逃到了国外，去追求那所谓的人的最高权利。

　　听我讲讲他的过去吧一一

　　那是九十年代初，我很想找一个官当，就毛遂自荐地当了工长助理。不到一个月，老袁把工长赶下台，我也跟着倒霉。不过我并不恨他，还很崇拜他，极力地巴结他，因为他说会带领大家挣大钱。

　　老袁是一个演说家，他在不同场合宣传要打破传统，不惜一切手段赚钱，只要跟着他，保证大家的钱花不完。

　　每一次听他的演讲，我总是盯着他那双铜锈的眼睛。我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多钱，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这是一双疲劳过度，睡眠太少了的眼睛。

　　这是一个人人都想经商，人人都想办厂，人人都想挣大钱的年代。

　　他很会吹牛，吹得天上路过的麻雀猛踩一脚刹车，停在屋檐边做发财的美梦。听了他的鼓吹，我进入了发财的梦乡，当不当官都不重要，只要能挣大钱都行。我赌咒发誓要跟他一起挣大钱。

　　为了表达我的决心，特意给他送去了一瓶好酒，当天晚上他就说：“挣钱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有个工地你去上班。”

　　第二天我就去了，我的工作就是人力加工螺杆。我一看心都凉了，24毫米粗的钢条，要人工搬长约两百毫米的丝，钢材又很硬，再加上丝板又老掉牙，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只能在车床上加工。

　　那天上午我一根丝杆也没做出来。我心里在哭，这是在侮辱我，在故意整我，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完成这样的工作！

　　他收了我的好处，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因此略施小技，要我吃不下苦自己主动走人。我好不甘心，吃午饭的时候吞了两碗干饭后悄悄走了。这以后再无脸要求他为我业余时间找工作了。

　　他成了我们的新工长，他的找钱理论鼓舞我们的心：找钱，找钱，找钱，要找钱跟老袁，跟着老袁，杯满钵满！

　　其实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有什么技术去承担重大的检修任务。不存在，老袁说了，闷到脑壳干，保证工程件件优秀，交得了差。检修很大很大的齿箱，要求我们把表面抹得很干净，很干净。齿箱根本不用去打开，只要机器能够转动就行，而且在上报工作量时候，一定要注明换了很多很多的零件。

　　老袁的工作重点不是在现场监督我们工作，而是找甲方的负责人去醉酒。只要酒杯一举，一切事情就可以可以，工程圆满，钞票数起数起。

　　这是我们厂最火红的年代，财大气粗啊！设备过一段时间必须检修。我们这些杂牌军特别喜欢搞检修，领来的新零件用不上，转过身去就甩进了废铁堆堆。完工结账，这钱找得好轻松。

　　这又是一个整人的年代，整垮重庆特殊钢厂的年代。比如，我们做退火炉的轨道，地面不平，就把铁轨的下面割掉，这样轨道就能轻松的做成一个平面。然后再用水泥把轨道下半部抹平，工程验收时，哪里看得出毛病。退火炉一工作，高温高压不变形鬼才相信？老袁说了：只图钱到手，不图第二回！

　　跟着他拼死拼活干了很长一段时期，我们并没有从老袁手中得到多少钱，直到最后我们厂垮了，大家明白这是美梦一场的时候，老袁消失了。

　　多年以前我看到一个香港电视剧《大时代》，里面有一个坏得透顶的人物叫丁蟹，老袁和丁蟹就是一个模子做出的坏得透顶的典型。

　　谁知多年以后，东骗西骗，东溜西溜，溜到了这里来了。从他死人一样的铜锈眼睛里，我就知道他活得很惨。

　　他在工厂垮了以后，老婆和他离了婚，儿子也不认他了。他来到了国外，铜锈的眼睛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冒充清华大学生物系毕业的高材生，在西方的江湖混了几年。结果越混越惨，流落街头，最后终于遇上了一个好心人收留了他。

　　他跟着这个好心人来到这里搞生物实验。

　　使我们吃惊的是，这个好心人就是黄毛老怪！老袁指着实验室墙上的黄毛老怪画像，老泪纵横，就是这位恩人，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救助了，从此他享尽了豪华富贵。在这自由的国度，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月亮都圆得多，空气也是特别的甜。

　　老袁对这段时间来的形势还十分了解：“称为东方明珠的那个城市很乱，我的恩人说了，就是要乱，就是要在世界布置一道又一道的风景线。只有到处都乱，才能保证我们的霸权万年，万年，万万年！”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看你们又冷又饿，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来。”

老袁要找钱，找老袁，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王小伙（歌乐听涛当工人时候的外号）哈戳戳，只晓得埋头苦干，其实早已被我暗算。

歌乐听涛我还记得到，给你打了半天工，只整了两碗干饭。

老袁特殊钢厂的破产，不要忘记我的功劳。

歌乐听涛你就像香港电视连续剧《大时代》，坏得透顶的丁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