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天晴了，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书房里，她低垂着眼眸，仔细地读着手中的书，阳光打在她的头顶，黑发垂落在肩上，微微反光。

“范大人派来接少爷和小姐去京都的人都被老太太回绝了，那些人便一直跪在门口。”

听完眼前这个下人的话，云溪微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我哥去哪了？

“少爷出门了，没有带人，也不让人跟着。”

“我知道了。”她慢慢的站起来，一手将书归于原处，雪白的衣袖轻柔的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一般轻缓。

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

一个小侍女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道:“小姐，是要去找少爷吗？”

“不是的，少爷那边自有人安慰。”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与唇边的酒窝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走吧，我们去看老夫人。”

此刻，安静的大厅里，老夫人沉默的剪着手中的纸，那把剪刀在她的手中格外灵活。

“奶奶。”她极有礼貌的行了一礼，然后移步到老太太身后，为她捏肩。

“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父亲让你们进京，你怎么想？”老夫人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听到老太太问话，她想了想，说道：“我哥去，我便去。”

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剪刀放下，“京都是虎狼之地，一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即便是这样你也要跟去？”

“去。”她甜甜笑道:“再说了，如果京都有人欺负我，那我就回儋州，奶奶会给我撑腰。”

老夫人摇了摇头，知道她的内心深处一定不是这般想法，地拍了拍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奶奶不想让你去，如果你真的去了，会比你哥更加危险。”

她的眼神一闪，问道:“为何，奶奶。”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并没有回话，眼帘似搭未搭，像是困了，云溪不再追问，她明白奶奶这个样子便是不想说话，她也沉默着不再言语，一时间大厅里十分安静。

“少爷回来了。”伫立在门口的小陶喊了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原来范闲十分纠结，所以他果断的去了杂货铺，想让五竹给自己出出主意，五竹却道小姐当年曾在京都做过生意，范闲继续追问，他却又道记不清了。

范闲向他询问杀害母亲的凶手，五竹坦言自己也不清楚，去京都冒险调查真相，还是继续留在澹州安稳度日，这一切都由范闲自己决定。

范闲回到伯爵别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府中所有人都在等他吃饭。

一张大桌子搁在厅中，范闲云溪与老夫人相对坐在两旁，中间放着七零八落许多盘菜。

范云溪的眼睛轻轻挑起，凝视前方的一碟竹笋出神，黑色的瞳孔此刻显得更加深沉。

同时注意到那一盘竹笋的不止她一人，正当老夫人要下筷子之时，范闲飞速将竹笋挪到自己面前，“这个我喜欢吃。”

云溪暗暗地偏转了伸出去的筷子，夹了菜放到了老夫人的碗中，然后低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嗯，今儿新鲜的，这菜哪来的？”范闲抬起头，仔细问道。

周管家对他不礼貌的行为十分不满，但迫于老夫人的威压，不情不愿地回答送菜的老哈病了，这是他的侄子送来的。

范闲一边问一边狼吞虎咽，几口将整盘菜扫光。

范闲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礼，“奶奶，我吃好了，先下去了。”

这时候老夫人还没有吃完饭，晚辈要离席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

凝视着范闲离开的身影，周管家愈发看不惯，“老夫人，不是我说什么，一盘竹笋不算什么，可如此做派也太嚣张了。”周管家像是没有看见老夫人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仍然继续说话，面上带着一丝不屑，“少爷真是太胡闹了。”

老夫人定定的看着他，目光中露出的某些神情，让别人知道，这位老夫人其实相当不简单。

周管家这才越发警觉，止住了说下去的欲望。

范云溪吃东西的动作就要比范闲优雅多了，细嚼慢咽，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优雅，但在优美的动作背后，是速度。

真的很难令人相信以她这种看上去慢悠悠的动作居然能够吃的这么快。

此刻，她眼睛里流光内敛无波无澜，突然问道:“周管家，二姨娘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他怔了怔，好像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些，“小姐，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还以为管家会知道呢。”

周管家眉头微皱，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偷偷用余光看去，发现范云溪眼里满是宁静，这才放下心来。

他呵呵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底下并不多的胡须，说道：“小姐这就是说笑了，二姨娘远在京都，我又如何得知？”

她坐在那儿，那双安静的眼睛如往常一样淡淡地看着他，但不知为何却感觉如冰水浇在他的身上，寒彻肌骨。

他有些害怕那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却让他害怕，不是那种心惊肉跳的害怕，而是从灵魂深处慢慢，慢慢的上升，最后遍布全身，最后四肢百骸充满了凉意。

范云溪淡淡一笑，周身气焰散去，俨然又是那个温顺的小姐。“奶奶，我也吃好了。”范云溪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礼。

她缓步向前，就在她开门的时候，范云溪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对了，周管家，提醒你一下，千万别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说完之后，她推门而出。

看着她的背影，老夫人眼光里不自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