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雪

这上京城里的雪渐渐地变小了，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轻似白羽，薄似柳絮，随风而动。

海棠朵朵等等。

海棠朵朵手持一盏长信宫灯，立于夜幕中拦住昭帝的步辇。

宫九阙不知圣女有何事？

海棠朵朵我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宫九阙陛下醉了，圣女倘若当真有事，不妨等到明日陛下酒醒之后也不迟。

辇轿上的“少年”外披一件紫貂端罩，端罩之下是明黄缎里，昭帝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倚着，眸子半眯半睁，精致的容颜上染着红晕，面如桃花，腰如折柳。

有风悠然吹过，拂动昭帝衣角卷卷，风华绝代。

海棠朵朵看着“少年”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这位陛下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酔。

海棠朵朵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海棠朵朵我知道这几年陛下和太后之间矛盾不少，但你们是血溶于水的至亲啊!

海棠朵朵陛下，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海棠朵朵终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问题，就不能摊开明面说，好化干戈为玉帛吗?

海棠朵朵猜得不错，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此刻确实是在装醉。

昭帝觉得海棠朵朵或许是认为因为林侍郎的事让她和太后之间生出了这不少嫌隙。

诚然，这中间的确有林擎的因素在，但海棠又怎么知晓帝后之间的矛盾又岂止于此呢?

战豆豆（皇家自古多薄情……）

一个是年少无权的昭帝，一个执掌大权的太后，这两者之间的冲突不言而喻。

权势这东西啊，它能令朝野侧目，它能让人霸道横行，它能让人一手遮天。

尝过了权势的美妙滋味，大权在握，太后还有可能自己主动把手里既有的权势送出去吗？这自然不可能！

一个王朝容不下两个都想要掌控实权的统治者，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成。

正如南庆的庆帝与叶轻眉，庆帝欲要掌控天下，叶轻眉求的却是自由平等。后来庆帝正因为忌惮叶轻眉，才趁她生产虚弱之时害死了叶轻眉。

古往今来，无权无势的傀儡帝王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控在手里，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譬如被赵高操控的秦二世胡亥，譬如被吕后操控的汉惠帝刘盈，譬如被曹操操控的汉献帝刘协，譬如被慈禧操控的光绪帝，数不胜数……

她第一次苦扰地发觉历史学得太好原来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历史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唐宋元明清，王朝至此完。

从前历史对于她而言是一个个文字串联起来的故事，每一个朝代都是一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独属于它的故事，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对有些厌恶历史的人来说，历史甚至是枯燥无味的。而如今她身处于其中，方才真正领悟了历史背后的残酷性，那绝对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文字……

骤然，雪又变大了。

雪花砸在海棠朵朵手背上，默默化开，她心头只有一个感觉——冷。

宫九阙圣女，夜深了，雪大了……

宫九阙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赶人了。

海棠朵朵望了昭帝一眼，“少年”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面色绯红得很，额头无意识地向下点，似乎真是醉得不轻。

海棠朵朵陛下好生歇息，海棠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