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备战

在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四分仪叫醒涯的方式是打电话或者用正常的音量在他耳边说话。但现在并不是紧急情况。

什么东西在戳他的脸。

涯蹙眉。他感受到自己正和衣倒在床上。他太累了，连外套都没脱。虽然是短暂的睡眠但足矣让他恢复精神。从成为少年兵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这样零碎的睡眠时间，也随时都能清醒过来。

戳。

涯被彻底戳醒了，但还是忍着气没有吭声，希望烦死人的戳他的脸的家伙知趣地滚出去。

戳。

“脸要戳出一个洼了。”

涯睁开眼，没好气地说。

“那就再往外揪揪。”四分仪说着捏住涯的脸揪了几下。

涯啪地一下打开四分仪手，一边拢拢长发，一边用冷漠的眼神瞥他，像是在说“有事说事没事出去”。

四分仪清清嗓子，说：“该吃饭了。”

涯半眯着眼睛没有动，显然在等四分仪的下文，但四分仪什么都没有再说。

涯缓缓坐起来，然后摇了两次头，皱眉凝视着四分仪。

“你把我叫醒不是为了这个吧？”涯问道，“告诉我，你把我叫醒不是为了这个。”

“葬仪社晚间的风景也不错。”四分仪仿佛想要道歉一样说道。

涯白了他一眼，重新躺下，头埋进了枕头里。

四分仪无奈地叹了口气，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了一点细微变化。只是音调和口音的一点极小差别，却又是毋庸置疑的差别。他用的是他说正事时的语气。

“另外还有有关你的管理，有很大的不足之处我必须指出来。”

“嗯，什么？”

涯被他严肃认真的语气感染，不由地回过头看他。

“在管理自己的身体这方面，你应该上上心，”四分仪话中带着些许责备和气恼，但也流露出他有可能做到的关怀，“夺取第二支虚空基因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你莫名其妙地把这个计划提前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也不行的。”

有星芒般的光熠熠闪过涯的脸庞，他的声线里有沉沉的决断和冷冽：“这是应该的，第一次夺取虚空基因，是因为葬仪社实在走投无路。可现在，得到固然有利，但也并不是非要得到另一支基因不可。想要得到它是出于我的缘故，我不能拿葬仪社冒险。计划提前了，所以必须多花点心思做到万无一失，把伤亡降到最低。”

了解了达特的计划之后，涯一直忧心如焚，思来想去，想要阻止达特，只有得到第二支虚空基因这一条路。得到后力量会增强自然不必说，更重要的是没了第二支虚空基因的话，达特强行唤醒真名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即便真名挑选了亚当，那个人也没办法成为新世界的王，这样一来达特也许就不会那么做。至于茎道修一郎，虽然他手里有虚空基因，但没有起源之石，他不会得到真名的认可。想要将第二次失落的圣诞最大限度地延后，只有得到第二支虚空基因这一条路。

基于这些，他决定将夺取第二支虚空基因的计划提前。

四分仪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你的想法很奇怪所以我才担心，你把这件事当做自已的责任了，其实虚空基因有叠加效果，得到它之后虚空的力量一定会增强。你是葬仪社的首领，你的力量就是葬仪社的力量，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四分仪说完，仔细凝视着涯。这几天涯明显消瘦了，脸色也不好。虽然在大家面前他目光炯炯，毫无倦色，但现在他看起来苍白、疲倦又憔悴，眼底有休息不好的痕迹。宣布了夺取虚空基因的计划后，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种说不出的哀愁与无可奈何。四分仪一直观察着他，他所有的烦恼，都没有逃开四分仪的眼光。

“有人也想要第二支虚空基因，他得到的话对我们不利，我必须赶在他前面把基因拿到手。”

涯对四分仪只有这么简短的解释。

四分仪对此习以为常，并且尽一个军师的职责全力配合涯。他可以不管涯匪夷所思的行动，到无法忍受涯不好好照顾身体的行为。

“吃饭这种小事我原本也打算由着你好了，不过这个夏天你清减了不少，感觉再放着不管的话等再过一个夏天你就瘦没了。”

涯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长吁了一声：“我没什么胃口，而且一顿不吃不会死的。”

“我把吃的拿到你房间好了。”四分仪转身准备出去，听到涯说了声“回来”，他又停下了步子。

“我可不想滥用职权欺压老年人来干这些杂事，你出去吧，我再休息片刻就过去。”

涯用阴沉的口气加重了“老年人”这三个字。对此，四分仪好像没听见似的不以为意。

涯坐起身子，感觉头在阵阵抽痛，有些头晕，仿佛世界正在飘动，仿佛他正在一艘船上前后晃荡。他打开信息面板看时间，发现自己只睡了几分钟，如果不是面前这个家伙的话，他还可以多睡几分钟。

真的不想爬起来啊。涯烦闷地理理头发。

葬仪社的食堂里很热闹，涯疲乏得不想说话，对大家七嘴八舌的喧哗只是微微一笑。他发现自己无法感受到同伴们在无事可做时的松懈心情，当其他人彼此嘟囔着那些琐碎又不合逻辑的话语时，他一般都是静静地沉思。

但是，想得又是些什么呢？

涯把这种落寞的情绪，视作一种疾病，刚开始的时候，难受的感觉并不强烈，但最近，“发病”的频率却逐渐增多了。这是可能一种危险的趋势，他却没有办法来治疗这讨厌的病症，唯一的办法，是把自己投入更紧张更忙碌的工作中。不要想，不要分析，不要让落寞趁隙而来……他绝不能是个无病呻吟的男人！

有时候四分仪也在这段时间和涯商讨一些事务，但今天四分仪看的出来，身心俱疲的涯光是把食物咽下去就已经感到很辛苦了，他应该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无心留意，要是谁在这个时候再和他商讨什么正事，他估计会把那人打一顿。

所以四分仪知趣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个严厉的监工一样盯着涯吃东西，仿佛只要涯吃得有一点迟疑他就要强迫着把吃的塞进涯的喉咙，其他人只好无奈地看着这个画面，晚饭就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有轮椅转动的声音靠近，绫濑微笑着把一杯茶端到涯面前：“涯，喝杯茶吧。”

“绫濑啊，谢谢。”涯从沉思中回过神，揉揉眉心，勉强对她笑了一下。

绫濑注意到他的异常，担忧地说：“涯，你好像挺累的，不要紧吧？”

“我不要紧。”涯说。

“那就好。”绫濑松了口气，对着涯盈然一笑。

筱宫绫濑是个温柔开朗的女孩，这种说法如果被鸫听到，一定会抱怨说不能对绫濑用这个形容词，这是对她强悍的驾驶机甲能力的否定。当然，绫濑自己没有这么说过，而且她温柔开朗这件事大家都一致认同。

除了机甲驾驶员这个身份外，她还是葬仪社了不起的茶水部部长，虽然葬仪社里并没有这个职务就是了。葬仪社的人员安排非常精干，完全没有GHQ的官僚组织，端茶倒水这种事算不得工作，所以自然没有专人负责。茶一杯一杯地泡会很麻烦，考虑效率的话，自己要泡茶的时候顺便也给别人带一份是最好的办法，费不了多少工夫。

如果绫濑去泡茶的话，总会给很多人都带，而且每每少不了涯的一份。涯觉得非常暖心。

虽然如此，他也不能夸她机灵懂事。如果这么做的话，就变成暗示其他人不懂事了。

绫濑不仅她知道工作是什么，而且知道做一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涯吩咐其他人把一件设备拿到控制室，他们确实会按照吩咐做好。但是，拿东西本身并不是工作，是为了准备使用，所以才要拿过去，而拿过去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绫濑却能很好地明白他的想法，她会把设备开机，连接电源，把设备调试好，就是这样。绫濑不但老老实实地做好本分工作，还会提出有用的建议，有时会做出了超出自己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在战斗时，她几乎每次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绫濑的任务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但这次却不同于上次，她面对的敌人是上次的两倍不止。在布置任务前，涯和绫濑商量过，虽然他再三强调如果做不到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但绫濑却干脆地承担了下来。

“绫濑，我很高兴你答应了，但这次的风险的确很高，我们情报不足，建筑平面图或许不够准确。敌人和机甲的数目一定大大超过我们，各种突发状况都会比以往多。糟糕的首领还有可能下达错误的指令。”涯忧心忡忡地说。

绫濑摆摆手笑道：“我觉得最后一条我们不用担心啦。”

她看向涯的那对眸子里闪耀着单纯的信赖和崇拜，还有层薄薄的敬畏。

察觉到涯还想说什么，绫濑抢先一步说：“既然你都来问我了，就意味着你已经想好计划了吧。既然这样就照着打算好的行动吧。虽然有风险，但只要领导的人是你，那我就认为值得去冒这些风险。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去冒不必要的风险。只要你决定了，我就愿意去战斗。百分之百愿意。”

绫濑突然意识到，说话的时候，自己正双手合十。她立刻放下手，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