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深谈

夜空中开始浮现闪烁的星子，来自海洋的海风与微微的海浪声缠上人们经过日晒的身体。和这样的夏夜一点也不搭调，校条祭的内心乱成一团。

“对集，楪祈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托着腮看向庭院。小巧的石灯笼立在其间。几块大石头点缀在院内，石上长着青苔。

身后的门打开又关上，祈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天空中挂着一弯新月，亮度恰到好处，在月光中，祈的肌肤泛着白光。

校条祭忍不住盯着祈那显得有些朦胧的面颊，那白皙如月色的肌肤，盯着那小巧红润的嘴唇。祈整个人就像沐浴在春风中的花朵，缓缓展开花瓣。

楪祈同学真的是个美女啊。

女孩子很难被女孩子吸引住，真心赞美其他女生的美，但校条祭此时在心中真诚地赞美起来。

因为集和飒太都出去了，而草间花音还在浴室里，所以现在客厅里只有祈和校条祭两个人。对校条祭来说这是单独和祈谈话的最好机会。

她注视着祈，祈也默默注视着她，眼光柔和而带着羞怯和好奇，两个人仿佛彼此在衡量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似的。然后，校条祭忍不住地笑了，虽然她对祈不免略含敌意，但祈多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妹妹呀！

她的友好的笑容感染了祈，给祈的脸上带来了阳光，祈的眼睛立即灿烂了，向校条祭缓缓地走了过来。祈穿着浅蓝色印有小花的浴衣，粉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浑身上下带着的那抹恬静与温柔的气质。

校条祭有些微的不安，说得更坦白一点，是有些微的妒忌。上天创造每个人的时候，应该把美好普施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但是属于自己的这一份似乎特别平凡。

“楪祈同学真漂亮啊……”校条祭垂下头说，“歌唱得那么好听，学习也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说不定……那个、我实在是太普通了。”

她的双手随意地揉揉自己的头发。

“我是说，说不定集在遇到祈之后，认为我是实在太普通了？哎呀……我究竟想说什么……”她不安地挪动身体。

“说、说这种话虽然很丢脸，可是……”校条祭下定决心，“额，我说，就是，希望你不、不要抢走他。啊！哇哇哇！当我没说！算了算了！哇哇哇！当我没说、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校条祭慌张地飞快摆手，左右摇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祈看着校条祭，疑惑地偏偏头：“抢走？抢走什么？”

校条祭“呼”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楪祈同学……”

“嗯，”祈小声答应了一下后抬起头，“叫我祈就好。”

“好，好啊，那祈也叫我祭就好。祈，喜欢集吗？”

祭似乎一直在纠结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合适。

“集？”祈扬起睫毛，眼睛变得迷迷濛濛的，温柔似水，“他很好，但是……”

“但是？”

“但是我不是能够待在他身边的人，或许从某一天开始就要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再也不能进入他的生活。所以不要再靠近他比较好，我虽然知道……”祈的语气黯然，脸庞上蓦然浮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

“啊？”

祭忍不住叫了出来，看向祈。祈美丽的双眸中，盛载着天真的坦荡，还有一抹伤感。

“祈怎么会这么想呢？”

难道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祭努力思考。认真一想的话的确很奇怪，祈这种女孩子本不该出现在集的身边。

祭没发现自己已经把刚才那点稀薄的敌意忘得一干二净，转而打算替祈解决麻烦了。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她虽然平凡，但却有一颗善良而又温柔的心，她常常就是这样默默地把她的爱心都埋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

祈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集知道你的事情吗？”祭问。

祈点头。

“那样的话，你就放心好了，因为集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如果他去做什么事的话，就不会反悔的，他不会撒谎，不会草率了事，碰到麻烦事也不会想着逃跑。所以祈只管放心，相信集就可以了，”祭努力寻找着更多可以安慰祈的话，“不管怎么说，心是分不开的嘛。”

“祭可真是温柔啊。”

祈淡淡地笑了，在有如陶瓷娃娃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短暂的瞬间似乎有一丝温暖掠过。她凝视着祭，感激地、怜惜地、钦佩地凝视着她。

“啊，我啊，因为我们是同学嘛，哈哈。”祭被她的赞美弄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第二天清晨，魂馆飒太在海滩上的长椅上苏醒。

海面，太阳正缓缓升起，一片霞光，烧红了天，烧红了海，大地苏醒了，阳光灿烂而明亮，东方成了一片刺目的强光，再也看不到橙黄绛紫色的云霞了。

“诶，天亮了？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啊？”

集像在说“对不起”一样，把准备好的有关喝醉的说辞告诉了飒太。

“啊啊啊，怎么办啊，岂不是超级丢人！”

飒太哀嚎着抓住头发。

集的良心开始作痛，宽慰飒太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当然不会。”集拍着胸脯。

“连祈也不能告诉。”

“当然啦，我干嘛和她说啊。”

飒太的表情像是无意发现了金矿，但又不好意思立即挖掘。于是堆砌出自以为是的笑容，问了集一个万众期待的问题。

“你和祈，没什么吧？”

“什么？”

听了集的疑问，飒太好像在说“你真没情商”一样皱着眉头说：“我的意思是，祈长的很漂亮，不是一般漂亮，是超漂亮。你不这么觉得吗？”

“是啊，”集笑了，高兴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觉得她很好看……可是我还以为是因为她是我的……偶像，我才会这么觉得。”

“所以我问的就是，你喜不喜欢祈？男女之间那种喜欢哦。”

集脸红了，青春期男孩的羞涩让他下意识想要否认，但最终喜悦和骄傲占了上风，让他有了面对飒太毫不留情的取笑的勇气。

“我，喜欢祈。”

“什么？居然真是这样！”飒太一下子跳起来，“你太过分了！”

“啊？”集突然想起来祈也是飒太的偶像，“对不起。”

“有了喜欢的女生，你居然不告诉我，亏你还是我的好兄弟呢！”

“诶，这样啊……”

集松了口气，原来飒太是在埋怨自己没有告诉他。

“告诉你哦，其实我早就发现猫腻了，你和祈有事没事就不停相互偷瞄，最近还直接变成坦荡荡地对看了，甚至可以感觉到火花在跳，是在交往吧？”

听他这么一说，集的脸红透了。

“没有交往这回事，我可能，只是单相思吧。”

飒太一巴掌拍在集肩膀上：“有点骨气行不行，无论谁都有加分或减分的地方。重要的是，抵消以后是什么样的。祈是搞艺术的嘛，说不定你很合她的口味。这样也不错啊，因为你好像永远神游在某种低气压里，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需要变得开朗一点了。”

说罢，一丝不甘在飒太的心里荡漾开来，但是已经不得不放弃了：“其实我也动过祈的脑筋，虽然发现你俩有情况，还是没办法死心，偏要问问你，你能说出来的话真是太好了。”

集还没反应过来，飒太已经想是怕集误会似的解释下去：“祈漂亮又可爱，谁会相信她和你在一起了啊，幻想一下都不行的话也太没天理了，总之我不会再打她的主意啦。”

“飒太，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害的你失望了。”集心里涌出连绵不断的愧疚。

飒太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真死心眼，我又没有爱上祈，祈这种女孩子对我来说更适合当作偶像来崇拜，你懂吗？你又没有掠夺我的东西，用不着有犯罪感呀！”

并没有从飒太的话里感觉到撒谎的气息，原本也非常清楚飒太不是会讲一些口是心非的话的人。

“飒太，你……”集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飒太这个人非常粗线条，应付他只是出于礼貌，他们俩做朋友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找不到其他朋友。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刚刚。

飒太让人灰心丧气的时候比较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说到自己喜欢领域的话题，便不管对方是否有兴趣就接连不断一直说。即使别人不动声色地努力去改变话题也完全没有效果。他也很不善于察言观色，不懂照顾别人的感受。

虽说如此，但他也有好的地方。

虽然飒太是属于暴走型的，但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充满活力。他对朋友真心相待，虽然察言观色这方面很迟钝，但因此他心情的转换也很快，不管发生什么总是能振作起来。还有，其实飒太是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的。

集总有种厌世心理，或者说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总有种和别人彼此无法接触，而且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平面上的感觉，生活中无论是意义、讯息还是关爱，都无法传达出来。一切似乎都围绕着宛若一池死水的事物打转，从未有过真正动人心弦的事。因此对飒太，谷寻这类的朋友，他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感觉。

在“诺玛珍”事件中，集对真实的谷寻有了一定的了解，在现在，又对飒太有了新的认识。

有可能，生活并不是缺乏真情实感，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是自己。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集其实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知道自己欠缺了很重要的东西。反复思索原因之后，他突然想到儿时记忆有很大一片空白这个疑点。

那些不像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忘的。集有点怀疑自己的过去，也就是那段空白的儿时记忆。

找个机会问问涯吧。集想起涯说过他们小时候是玩伴的事。

闪亮耀眼的阳光的照射下，海面也在闪闪发光。天王洲高中的学生们开始了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的度假。

集坐在太阳伞下，把手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脸颊，歪头看向正在海边玩的朋友们。一切还是和昨天一样，但是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欢乐似乎会持续到永远的度假时光即将结束。集开始期待起周一来，等回到学校之后，或许应该对大家都试着敞开心扉，那样的话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呢？集的想象无边无际地扩展了起来。

他们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集的脑海里浮现出涯的面孔。

虽然涯这个人总是一肚子坏水，但托他的福，现在自己正沉浸在深深的喜悦里，这也是事实。也感觉好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长年寻求的东西。虽然很不乐意，但是一次见面时还是谢谢涯安排这次旅行吧！

集眺望着沙滩上的朋友们。想到要和这些朋友共同珍惜剩下的度假时光，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