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伤势

“师哥！”三庆园里传出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张云雷刚刚走进大堂，连戏台都未曾穿过，他整个人便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先前还有门框、栏杆，甚至半人高低的桌椅可以借力，可走至这半道，已在戏台侧幕。脚力虚浮，正要提力换气，却不想丹田之处已经气力不济，身子朝后一歪，下意识的朝杨九郎的方向倒了下去。这才引得师兄弟们惊呼不绝。

“小辫儿！”杨九郎动也没敢动，用整个身躯接住张云雷，微颤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隔着披风搀住他的臂膀，“你是不是……”他喉头一动，有些哽咽，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再没说得出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早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接着杨九郎的力，张云雷撑住了手，勉力站直身子，冲他、冲一众师兄弟们轻轻摇头：“没事，回屋里吧。”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三庆园安静到了极点，哪怕就是一只蚊子飞过，都能清晰的听到“嗡嗡”声，便就不用说他比蚊子还大了几分的声音，他努力抑住咳嗽，喉咙间似乎努力吞咽着什么，缓了好半天才听他道，“力力也来，其他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虽然气息弱了些，却依旧这般威严。

“角儿？”杨九郎心底钝钝地疼，像是有人拿了刀子在他心口上划口子，划的不深，却教人痛得这般难忍。

见张云雷点头，他这才小心地搀着他往后院走。他是跟着张云雷的步子走的，张云雷走得很慢，走得却十分稳，只是……这一路走来，张云雷许是已经知道了的。自外边，他从汽车上走下来，身上那些结了血痂的伤口几乎都裂开了，要不是有这件披风遮掩，只怕是要吓坏不少人了。其实，他的师兄弟们早就吓坏了啊，只是他不说，师兄弟们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一路而来，地上那点点殷红的血色又岂是说不知便就可以不知的。

张云雷没让师兄弟们都进屋，他总是怕吓到他们的，这一身伤痕，连他自己看着都后怕。他想瞒着他们，但无论如何他是瞒不了杨九郎的，这一次，他不愿再瞒着他了。他身上好疼，他好像有一座坚实的靠山，能让他卸下一身防备。杨九郎就是他的后盾，他说过他不会离开他，他说他会永远在他身后。

至于董九力，他懂医理，让他留下看伤是最好不过的，张云雷也不想把事闹得人尽皆知，他可不愿让姑娘们知道。日本人那边也料到了，料定他不会闹得满城风雨，料定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日本人那边其实什么都没有捏着，可偏偏就是已经捏住了他的软肋。这个软肋太多、太大了，以至于日本人手上根本不需要什么实打实的人质。

“角儿。”杨九郎扶着他到一旁软塌上坐着，轻轻柔柔的声音好似正哄着小娃娃一般哄着他，“先把披风脱了好不好？”他细声问着，指尖缓缓探上披风的带子。

张云雷忽的有些紧张，下意识的一把手抓住了他，一双神色复杂的眸子谨慎的盯住他；“翔子……”他哽咽地唤道，他轻轻拽着他的手，就像在同他撒娇似的，“一会儿，你别生气，好不好？”他默了默，错开他的眼神，“你别担心，我人就在这儿，那些事儿不都过去了吗……”真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慌张地躲避着大人投来的目光，他拽着他的手又轻轻摇了几摇，抬起头，朝他笑道，“翔子，这一次，我可得谢谢你。”

“好好，我不生气。”他哄着他。

觉察到他松了手，他这才伸出手，小心地解着披风上的绳儿。玄色披风从张云雷的肩头缓缓滑落，一身血红教眼前两人看得都红了眼眶，一个两个愣在原地，没有了动作。是，入眼就是一片殷红，殷红当中夹杂着一二暗红的血痂。被鞭子绞得稀碎的大褂散落在搭着，早就和血肉粘粘在一块儿了。方才披着披风瞧不真切，现在脱了披风，一切都瞧清楚了，大褂末端，鲜血顺着衣摆滴落，这才有了一路上零星的血珠。

“他们……他们，真的对你动……”杨九郎翕动着嘴唇，脸色苍白。

他是被吓的，是看到了角儿一身殷红后被吓到的，一双薄唇颤巍巍的张合着，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伸手想探上他的身，可手伸到半空却不知该探在何处。倘若有披风遮掩，他尚能说服自己，眼下脱了披风，他一时竟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