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家人

壮汉手中的两个铁球“咕噜噜”的碰撞着，他绕着四周仔细打量了一圈，指着那些街坊恶狠狠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以后谁再敢来三庆园，老子就灭了他全家！都给老子和家里人、身边的朋友说清楚了，到时候别埋怨老子不讲道理！”

似乎不讲道理是青帮吧，可是在他们面前，青帮就是道理，所以那些道理就不是道理了。他话音未落，周围两百来号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大声言论，生怕哪里惹恼了这群魔鬼，葬送了自己。

“弟兄们，走！”壮汉招了招手，看都没看三庆园里的人一眼，领着身后这帮子弟兄径直就出了园子，同两百来人说的一番话被他翻到三庆门口又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些人恐惧的模样，他极满意的迈开步子遁入市井。

“师哥，这怎么办？”师兄弟几个脑子里是六神无主，唯一想到的便是张云雷了。

张云雷闭上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双眸再张开时，没有分毫浊秽依旧是那般的清澈如泉，他朝着眼前两百多心有余悸的观众大声道：“今天的票大家都退了吧，我们保证不收一分钱。”他几乎把自己折成两截，郑重地鞠了一躬，“张云雷谢谢你们。”再看他时，他眼眶微红，隐约充斥着泪水。

整个三庆园的大堂无比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急促的呼吸，甚至安静得能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过了好几分钟，大堂的宁静终于被几位姑娘的叫嚷声打破：“我们不退票！不退票！”只那么一秒，如雷鸣般的喊声在三庆爆发。

其实今天这一场已经演完了，只是返场环节被打断了而已，退了票演员的辛苦可全都白费了啊。三庆从一年前走到现在，积攒起了这么多固定的观众和喜欢他们的人，又岂是张云雷一句“退票”便当真能够退票的？他们在戏台子上表演时，底下人喊的“退票”不过是玩笑，如今玩笑成真，可谁又会舍得退票呢？

“二爷，三庆园是您的家，您说过您把我们当家人，我们也把您当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喜欢看二爷九郎说相声，喜欢听你们唱曲儿……”她是其中的一个姑娘，站出来说话的时候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襟，哄闹的人群骤然安静，惟有她哽咽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像佛音般盘旋在这大堂之上。

“就算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二爷跟九郎了，也请角儿记住我们，记住在您的身后总有那么一群姑娘跟着您、喜欢您。角儿，咱就像三庆第一天开园那样，高高兴兴地返场、高高兴兴地唱，角儿唱的曲儿我们都会，一会儿我们唱给角儿听，唱给三庆园听。”她说到这里时已经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干脆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埋进了臂弯。

“角儿，唱吧。”两百多人此起彼伏的带着哭腔的恳求挠着所有人的胸膛，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已经开始整理起被青帮破坏得几乎不能样子的大堂。

张云雷杨九郎和几个师兄弟都红了眼眶，突如其来的转变和姑娘们坚忍着泪水的初心打乱了张云雷心中原本想好的一切可能。师兄弟都和姑娘们一块儿帮忙去了，他心里浮动着的惟有一个字——唱！

他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他要对得起底下这些喜欢他，甚至为了他不惧青帮的姑娘们。如果说今天是人生的最后一天，姑娘们想听什么他就什么，想听多久就听多久。只要还有人愿意听他唱、听他和九郎说段子，他就唱就说。

收拾完时，天色已经挺晚了，表上的时间“滴滴答答”已经走到了六点。完整留下的桌椅只有寥寥四五个，姑娘们也豪迈，干脆不坐了就在台底下站着听。台上的话筒都被青帮撅完了，电线也都断了。师兄弟们就从后台从院子里拿出油灯、蜡烛点着，照亮了大堂。

姑娘们都没回家，也没吃晚饭，从下午一点到现在唯有零星的几块糕点填肚子。有几个家境条件稍显富裕的姑娘拿着钱就出去了，她们一起筹措了八九百文铜钱，就在三庆不远处的街摊上买包子，好几个街摊都被买空了。

回到小园子，就着不大明亮的烛光，她们把手头的包子一人两个全分了出去，甚至台上、后台的演员都给分了。

张云雷也嘱咐了让师兄弟几个煮水烹茶，一个人一个人的送。三庆园的电线都被青帮扯断了，没有电他们就在后院里劈柴搭灶，直到倒在纸杯里的茶水晾温了、不烫嘴了，这才挨个送到姑娘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