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越来越早,墨色在苍白的天空中酝酿,
“学长又要去煮魔药么?”安塔芮斯笑意吟吟地把书放下,合在腿上。
斯内普一怔,寒毛竖起:“假设白兰度小姐还有一点知耻之心,我猜测您或许不会对别人的行踪如此关心。”斯内普拖着宽大的袍子、抱着坩埚往外走。
“您做了什么?是……”安塔芮斯充耳未闻,步子轻快地走到黑发男孩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上被薄汗微微打湿的纸条。
其实她大可开口直说。不过比起劈头抖搂出真相,一枪直中心脏,果然还是一场稀稀落落的血雨更令人胆战心惊吧?谁知道腥气的粘稠物质何时会倾盆而下呢。
安塔芮斯收回手,纸条贴着长出口袋一小节的魔杖塞进去,抱着臂等待猎物的反应。
“啧。”斯内普埋头离开,却不管安塔芮斯的跟随。
她进入了斯内普一年半在霍格沃兹创造的伊甸园,抄着手转了一圈:“学长这里,真是什么都有呢。”
斯内普砍断甘草根,盯着满岸酸苦的汁水,沉声道:“你要什么?”
为什么他的东西总不属于他呢?
“我要‘濒死’。”安塔芮丝在指尖绕着一缕卷发,如黑色蝴蝶亲吻着指尖。
“如果出现它,我会第一时间找学长要解药的,请您放心哦。”她故作姿态地眨眼,笑得腻人,兴致勃勃。
你别想用到它,学长,否则“濒死”的可是你。
斯内普把一瓶透明的药剂摔在她面前,转身收拾东西。玻璃划过桌子,碰倒在一块。他走出了伊甸园,没有火炬,只有自己。
*
雷古勒斯喜欢白兰度家的女孩。
纯粹喜欢她似乎看透一切的自信笑容,漂亮又忧郁的眼睛以及举手投足间介于傲慢与骄傲之间的气质。
温吞的喜欢,就像云雾盖住星团,耀眼的明光彻彻底底地遮住,只不过融成一团朦朦胧胧的星云。
安塔芮丝当然知道,并对此很满意。她想要朋友,如早升的月迫切等待黑夜。
*
斯拉格霍恩的魔药课。
这个年级的学生都知道教授又有两个新宠了,一面不屑一面又盯着两人动作,不由得去模仿。安塔芮丝喜欢这样,他人羡慕与嫉妒交织的情感只是在证明她的优秀。她微微昂起了头,如天鹅浮于水面的傲然,脚下匆忙濮水,湿透了也没关系。
安塔芮丝多磨了一点月长石,沿着锅沿撒下去,雷古勒斯捉住她的手,疑惑不解,白色粉末落了一点在他的指尖,描摹他手上的纹路。
“不应该多放的。”他想拿下安塔芮丝的碗,她却快他一步全都倒了进去。像一场即发就再无法止住的洪水,对她所有的阻止都是徒劳。
安塔芮丝飞速熄了火,又添了个令魔药冰镇下来的魔咒,加了白桦皮粉搅拌,浅灰色药剂上浮现一层莹莹银色。
爆炸声自他们身后传来,浑浊的液体溅到他们的脚边,雷古勒斯拉着安塔芮丝站上椅子。
“我猜你没发现。”安塔芮丝偷偷低笑,附在他耳边,“帕金森一整节课都没听。他意图模仿我们的动作完成作业。”
“很不幸,帕金森先生的手速不够快。”她的一双黑眸弯得可爱,雷古勒斯也不懂自己怎得就跟着笑出来了。
*
安塔芮丝挑了个休息室靠窗的位置,两脚交叠着晃荡,玻璃上映出她的一头黑色卷发与荡漾的湖波。
雷古勒斯向她坦白自己怕水,好像生来就怕。
儿时的盛夏,哥哥在海里嬉戏,苍白的肤色由阿波罗洗礼,短暂地变为前蜜糖色,时时带着海水的潮湿与咸腥。
他只在沿着漫长的海岸线,离海水远远的,双脚由沙子掩埋,探寻碎贝壳和小海螺的踪迹,捧着它们轻嗅,意图靠近海洋而非致死的水之地狱。
“那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安塔芮丝绕着一缕卷发,与白皙的手指交缠,如同夜网开一面,令月光沐浴人间,照出星星点点的白色野花。雷古勒斯搞不清安塔芮丝是卷了头发,还是之前烫直了它们。
他给面前的一本《至毒药剂》翻了页,摇了摇头。腰挺得很直,似是不想碰到身后的玻璃,与一墙之隔的黑湖水。
“你很喜欢水么?”他问,鼻尖动了动,安塔芮丝盯他盯得太入神,他不太好意思。
她松开头发,举起双臂,在身侧落下,伸了个懒腰。宽大的袍子袖子掉下一截,露出内里的浅灰色衬衫。
她说,不怎么喜欢,水既无常又沉闷。
她记忆里,她自己是下海游过泳的。湿透的卷发贴着耳朵,双腿弯起又蹬直,魔法游泳圈箍着肚子。有人在岸上催她不要游远。母亲挥舞着米白色的手帕,风拉起她的浅色长裙,如同手风琴一拉一合,裙子飘荡。
她关于童年的欢乐记忆排去了父亲和塞莱娜,母亲在她的回忆里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觉得奇怪,又觉得大约是自己不愿自己想起别的。
“如果我们的休息室在塔楼上就好了。”雷古勒斯叹气,无意识吹起额前发丝,“转头说不定能看见窗外练魁地奇的学生。”
“当然,我不是说斯莱特林不好,嗯,这里很好。”
阳光在黑湖中舞蹈,透过窗子在他们身上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