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心思

南宫恋惊得身子往后一倾，瞪圆了眼睛来回望着帕子和唐雪瑶紫涨的脸庞，待反应过来，忙唤：“流云，快去叫太医。”

见流云丝毫未动，南宫恋不免怒了，虎着脸喝道：“你傻站这儿干什么，去叫太医。”

“没用的。”唐雪瑶的喘息稍稍缓和，拉住南宫恋的手，睁开和着泪和血丝的双眼，烈焰红唇轻启一字一字道。

“为什么？”南宫恋脸上挂满了疑惑，抬头看一眼镇定的流云，心中更是不解，稍作思考便幡然醒悟，带着狐疑的神色望向桌上的盒子，颤着声音道：“母后，您究竟怎么了？”

唐雪瑶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常态，只是身上力气不足，漫声道：“你猜得没错，母后不久便将不在人世。”

“不可能。”南宫恋鼻子一酸，眼中有水汽涌现，仓惶地摇着头，不愿相信，道：“不会的，母后，您不要跟恋儿开这种玩笑。”

唐雪瑶紧紧握一下南宫恋抖着的手，虚弱道：“是真的，其实母后从未骗你，自诞下懿儿后，我的身子就在一点点变坏，现下这般，母后想跟你交代一下，所以也就不打算瞒你。”

闻言，有眼泪从南宫恋的眸中流出，她抿抿唇低着头试图克制自己，许久，才对上唐雪瑶的眼睛，泪眸询问道：“父王可知？”

唐雪瑶淡淡摇摇头，无声叹一口气，缓缓道：“你暂时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母后，一定会有办法的，父王会找人救您的。”南宫恋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落着，抽泣中又有呜咽。

唐雪瑶抬手拭去南宫恋的眼泪，微微一笑，洒脱道：“母后走后，你和懿儿都要好好的，你父王必定会惯着他，那么你就要对他严加管教了，你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却胜似一母同胞。”

南宫恋胡乱摇着头凝噎，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嘤嘤哭泣：“不会的，母后，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您不要就这么放弃。”

“傻孩子，人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母后这一生能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是母后莫大的福气。”唐雪瑶将沮丧的南宫恋拥入怀中，就像小时候一样，不觉也无声落泪，只是自持着。

自从知道了唐雪瑶的病情，南宫恋整个人都不再生气，她总是找各种由头陪在唐雪瑶身边，唐雪瑶也从不会驱赶她，只是许多时候，母女两个不怎么说话，好像只待在一个屋子里就能安心。

太学里，太傅津津有味地说着《庄子》，南宫恋的心思却是飘向了远方，单手托腮望着一行南飞的大雁，目光所及之处，一只还未成年的小雁因为体力不够落后于整个雁群，头里的大雁发觉后，转身便回去捎上它。

看及此，南宫恋泪眼朦胧，不由得想起唐雪瑶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从宫女的手里救出年幼的自己，当成亲生女儿来养，狩猎场里马下护己，哪怕封号也是她给的，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总以为她回宫就能享福了，可是。。。

南宫恋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流淌在下巴的泪水弄得她痒痒的，也只是提起袖子粗粗擦干净。

“公主，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耿崇文见南宫恋总是魂不守舍，寡言更是不苟言笑，还有她在课堂上偷偷抹泪，不由得担心发问。

似乎被人揭开伤疤，南宫恋眼里瞬间漫上层层泪水，咬着唇望向耿崇文，委屈道：“崇文，我最珍惜的人马上就要被夺走了，马上，哼哼哼~”南宫恋哭得伤心，一下扑到耿崇文的怀里掩面而泣。

耿崇文身子一僵，眼里有闪光晃过，两颊微有绯红，直直站在那儿，尽管并不知道南宫恋口中所指，却是结巴诚恳道：“公主。。莫哭伤了身子。”

风滕隔一段时间便来凤鸾宫待上一待，这日，忙完了太医院的事情，踏着酥软的白雪进门，流云上手接过滑落状的外袍。

唐雪瑶刚饮下满碗的药汤，食指绾起帕子在唇角点点，笑着轻轻道：“师兄来了。”

“嗯，有几日没来了，过来看看你。”风滕一边反手掸着身上的雪沫，一面温和道，说着坐到唐雪瑶身旁。

唐雪瑶也抬手去帮风滕，眸子流转间，上方的睫毛一抖，犹豫着张了几次嘴才带了略喜的语气道：“听说长公主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恭喜师兄啊。”

风滕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淡淡回一个字：“嗯。”

唐雪瑶受够了这种相顾无言的滋味，灵绣是，南宫恋是，他更是，突然觉得胸口烦闷，借着清嗓子去消退要咳嗽的欲望，嘬一口热茶，平淡道：“天短了，晚些回去怕是要黑了，大王马上就来了，雪瑶就不留师兄了。”

“好。”风滕如坐针毡般，好似得了赦令，语气中却又掺杂着半分不舍，浅浅应了声便走开了。

“大王，小世子来了。”铭崇从外面进来乐声禀告。

南宫哲瀚粲然一笑，爽朗道：“外面冷，赶紧让他进来。”语罢，南宫哲瀚放下手里的画笔，端视着眼前的美画，斟酌着给她上什么颜色的唇色。

南宫懿一进门便脱了貂皮帽子扔给铭崇，呼着白气奶声奶气道：“儿臣参见父王。”

南宫哲瀚笑着走过去执南宫懿的小手，见他小脸红润，手却是暖暖的，道：“你这孩子倒是有活力，怎的不好好待在屋里，跑到父王这来了？”

闻言，南宫懿瘪一瘪嘴，少顷，吧嗒着小嘴告状道：“王姐近日总是粘着母后，全然不顾懿儿，懿儿无处可去，便来瞧瞧亲政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听他这般说话，南宫哲瀚唇边的笑纹愈加明显，两手夹于南宫懿的胳肢窝，便将其举到桌子上坐好，指着几近完成的画道：“喏，父王正在画你母后，正好不知道在嘴上用什么颜色，你来选一下吧。”

南宫懿顺着南宫哲瀚的手指望去，见那画如此神似，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赞叹道：“父王好画法，跟母后入宫时一模一样，至于嘴唇上色？”南宫懿将一条腿弯曲放于桌上，侧着身子，小手堵于嘴旁做思考状，忽地眼神一亮，激灵道：“父王不必给母后上唇色，母后自己会吐出红色的颜料。”

“瞎说，唾液都是透明的，哪里有红色的。”南宫哲瀚又好笑又好气，瞥一眼南宫懿嗔怪，只以为他在满嘴乱说，用画笔蘸了蘸鲜艳又不失体统的正红色。

见南宫哲瀚这般反应，南宫懿皱着浓郁的剑眉，将手指拿开急色争辩道：“儿臣没有说谎，灵绣也是见过的，母后只要一咳嗽就会吐出红色的东西，灵绣说是因为我不听话，母后生气所致。”

听南宫懿说得有鼻子有眼，铭崇不由得心底一凛，踌躇着看向笑容渐渐凝住的南宫哲瀚，看来他也猜到了。

南宫哲瀚抬起的手将画笔悬在半空，待反应过来，陡地抬眸细细看向那天真无邪的脸庞，跟着心下一紧。

“大王！”

闻见铭崇急切的喊声，南宫哲瀚转脸看向面前的画，眼睛左右转着像是漂在湖上的浮萍，转而望着正巧落在唐雪瑶唇上的红液，头脑里竟想起那日雨荷苑里，唐雪瑶唇上扎眼的红色，只觉心口像被什么包裹着，再喘不过气。

南宫哲瀚抬着沉重而忐忑的步子，踩得大雪咯咯作响，那沉闷的声音就像他因为用力思考而鼓起的双眉一样凝重，走到凤鸾宫门口，南宫哲瀚心中五味杂陈，想了想让铭崇悄悄去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