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凤印

“主子，大司马来了。”

“臣参见王后。”唐雪瑶背对着唐伯瑀，他也看不清唐雪瑶的表情，只觉她又瘦了些。

闻言，还虚着的唐雪瑶缓缓转过身，肿胀的双眼憎恶地打量着唐伯瑀，却迟迟不开口让他免礼。

唐伯瑀惊讶之余抬眸寻一眼，发现唐雪瑶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甚至这眼神中掺杂了别的东西，有审视、失望、怨恨。。。

灵绣和斓靖见唐雪瑶的脸色不对，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插话，只小声提醒：“主子”。

半晌，待眼中一颗泪垂下，唐雪瑶朝着一边闭了闭眼，才憋泪失声问道：“在大司马眼里，本宫究竟是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药谷，为什么我的记忆会不完整，为什么师父会那么讨厌你？”

面对唐雪瑶一连串的追问，唐伯瑀并未乱了阵脚：“雪瑶？”听得唐雪瑶这般说，唐伯瑀躬着的身子慢慢直起来，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提溜转的眼珠计较着唐雪瑶是否已经恢复记忆。

“你有当我是你的女儿吗？你没有，但凡你对我有一点儿父女之情，你都不会这样利用我，你不会让人放火烧药谷的小屋，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那里。”

唐雪瑶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说得声泪俱下，颈上凸起根根清晰的筋脉，用手回戳这瘦削的胸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内心的波涛也越来越激烈，这是她第一次与唐伯瑀对质，万千的怨恨在这几句话里怎么能表现出来。

闻言，斓靖不觉竖起了耳朵，药谷那个机灵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是唐雪瑶，抬首不可置信地望着唐伯瑀，唐伯瑀竟然能如此狠心，之前斓靖宁愿相信是自己想错了，可如今看来是真的，万分庆幸自己的恻隐之心，否则也没有现在的唐雪瑶罢。

“我跟那些死士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你想要权力是吧？”说到这，唐雪瑶戛然止住了哭腔，嘴角衔着一丝阴险的邪笑，挂着泪的眼里顿时凶狠起来，眼睛看着唐伯瑀，一挑下巴对一旁的斓靖咬牙吩咐：“斓靖，你去把凤印交给大王，就说本宫自知无德无才，不能让人信服，自愿交出凤印，只做一个虚位王后。”

此话一出，唐伯瑀凳时慌了，半张着嘴巴要上前跟唐雪瑶说几句劝慰的话，却没想到唐雪瑶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诡异地笑着，转而狠狠威逼道：“大司马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本宫会连这个虚位也送出去。”

“主子三思啊，凤印一旦交出就不好收回来了。”灵绣见情况不妙，倒吸一口凉气，忙去规劝恳请唐雪瑶收回成命。

斓靖也不认同唐雪瑶此番行为，举着一双含惊目拳拳乞求：“王后再考虑一下吧。”

“快去，你想让本宫拖着这个残躯亲自去吗？”唐雪瑶因为动气，身子陡地往后一歪，因为过于用力，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斓靖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还未拂两下唐雪瑶的背部，便对上她那坚决的眼神，在唐雪瑶的逼视下终是点头应下。

灵绣也去扶着唐雪瑶，她知唐伯瑀在唐家是说一不二的，唐雪瑶从未因为任何事忤逆过他，结果这次唐雪瑶无疑是要跟唐伯瑀对着干，忍不住要张口缓和一下。

只见，唐伯瑀再不敢直视唐雪瑶，歪低着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锋芒，久久哽咽不再说话，他是心疼权势，但是唐雪瑶这番赤裸裸的讨伐无疑也刺伤了他，还有她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委实让人看了心疼。

“这个结果大司马还满意吗？我不是雪珍，我的娘亲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你还有什么可以要挟我的？”唐雪瑶一使力推开灵绣，对着唐伯瑀就是一顿恶语嘲讽，眼中的寒光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杀死。

唐伯瑀知道自己的乖女儿是真的发怒了，抬起愧疚悔恨的双眼望着唐雪瑶，横眉冷对的神情加上她苍白的脸色，让唐伯瑀更加内疚，咬牙低头，半晌沉声道：“王后的意思，老臣明白了，还望王后不要因为这些事太过烦心，照顾好自己，微臣先告退。”

唐雪瑶抬着不服输的下巴冷目送走唐伯瑀，待唐伯瑀走后，身子一松整个人歪倒在座椅上，再抬头时，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因为太过消耗力气，额上已是青筋暴起，摇着头压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大王，您看。。。”铭崇也不知唐雪瑶要干什么，只是看着脸色肃穆的斓靖，顾不得南宫哲瀚生不生气，直接把她请了进来。

闻言，南宫哲瀚抬起眼皮看向斓靖，视线定格在托盘的凤印之时，双眉不觉皱了一下，镇声发问：“这是要做什么？”

“大王，王后说自己无德无才，难承后任，愿意交出凤印，只虚位王后之名。”因着唐雪瑶的原因，斓靖连一眼都不想看南宫哲瀚，言语间并没有多少尊敬。

南宫哲瀚没想到唐雪瑶会就此交出凤印，他知唐伯瑀一下早朝就去了凤鸾宫，还以为是父女两个又有什么诡计，装作漠不关心道：“那就等王后有德有才的时候再将凤印拿回去。”南宫哲瀚的语气中丝毫没感情，有的只是对唐雪瑶的冷漠和不在意。

听得南宫哲瀚这样说，斓靖的眼里不觉上了一层杀意，手下狠狠抓着托盘，铭崇使了好几次劲才夺过去。

斓靖看着端开的凤印，心里的酸劲更深，她不是贪恋唐雪瑶的王后之位，只是没有了实权，唐雪瑶的处境不知道又要危险多少，唐雪瑶心里的苦此刻她全明了，就是因为她知道唐雪瑶对南宫哲瀚做得一切，才更心疼她，南宫哲瀚之所以能够活着坐在王位上，难道不能说是唐雪瑶给他的福气吗？

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唐雪瑶一个人借酒浇愁，若不是灵绣执意要给她烫一下，她还想冷着就喝，一杯接着一杯，和着泪水一饮而尽，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灵绣和斓靖没了法子，只得把董倩倩请了过来。

见唐雪瑶一副颓败殉情的样子，董倩倩上前夺下唐雪瑶手里的酒杯，她不明白唐雪瑶为什么要将凤印交出去，凤印重新回到南宫慧敏和戴玉婷的手里，对她们来说无疑是被人夺去了利器，可是看到唐雪瑶这么糟践自己，又是一顿糊涂，放下酒杯上前关切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明知道那人是他的底线，干嘛非要去招惹她？”

“雪珍，你只知道你跟遥雪长得像，却不知其实咱们姐妹两个也是长得极为相像，不过我的脸在大火里毁了，所以今天我们才不像了。”唐雪瑶仰着脸抚摸着董倩倩的脸庞，仿佛是在怀念过去的自己，迷离哭红了的双眼，明明笑着，却是那般凄凉。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董倩倩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眼神多有犀利，抻着头看着唐雪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等待着唐雪瑶的回答。

“十三年前，你以我的身份生活在唐家，是因为我被父亲送到药谷学习医术，两年之后的冬季，师兄和师父出谷云游，只留我一个人看谷，那一天我上山采药，看到了一个昏迷的小男孩，便把他救了回去，替他医腿伤，慢慢地，他告诉我他叫钰轩，我告诉他我叫遥雪，因为喜欢梅花，所以给自己取了那个名字。”

唐雪瑶没有被董倩倩的惊讶打断思路，挂泪含笑继续着自己的叙述：“我们一起看星星，一起看谷里的梅花，后来他告诉我他不叫钰轩，其实叫南哲，那时我还取笑他取了个南辕北辙的名字。”

说着，唐雪瑶举杯和董倩倩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干而尽，似乎是想继续听下去，董倩倩竟陪着唐雪瑶也喝了一杯，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听着接下来的故事。

“后来，有一批黑衣人来抓那个小男孩，第一次我把他们赶跑了，等到第二次却没有那么好运，我们的屋子被重重大火围住，大火把房梁都给烧塌了，危难之时，我使劲一推，把他推开了，自己却被重重压下，后来他的护卫来了，将他救走了。”

“那姐姐呢，姐姐是怎么逃脱的？”

“许是上天怜悯，那伙黑衣人中有个善良人，把我拖了出去，可是当时我的脸已经被大面积烧伤，如果不是师父回来得及时，我想现在的我就是个丑八怪。”唐雪瑶用手指粗略一擦泪，醉笑着问道：“雪珍来猜猜，那些黑衣人是谁派去的，是谁那么想要南宫哲瀚的命？”

“难道，难道是唐、伯、瑀？”董倩倩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睛，口中像是含了寒冰，支支吾吾说出口，她以为唐伯瑀一直待唐雪瑶是极好的，断不会不顾她的死活。

唐雪瑶从心底冷笑发声：“果然是我的妹妹，聪明。”转瞬，她的眼里充满了泪花，紧紧抓着董倩倩的手，咬了怨恨的牙，艰难说道：“可是雪珍啊，他怎么能那样做，他明明知道我就在那里，我是他的女儿，我是他的女儿啊，难道我的生死在他那里就那么轻易地被决定了？”

即使不是血浓于水，听到唐雪瑶那凄惨的哭诉，又怎么忍心，董倩倩酝酿了满眼的泪，一把搂过唐雪瑶，除了哭泣，她实在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一直以为唐伯瑀将自己和娘亲看做蝼蚁，但是对唐雪瑶母女还是很好的，却没想到唐雪瑶竟差点死在唐伯瑀的手里。

“既然姐姐就是遥雪，那为什么没有认出大王？”董倩倩低眸生情之余不免疑惑，提了袖轻轻拭泪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