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年情，难相忘

亲政宫里，南宫慧敏已是怒火难掩，像一个被拔了尾巴的狸猫，大喘着气咬牙破口大骂：“王兄，那些流言一定是唐伯瑀散布的，简直恬不知耻，明明已经权倾朝野了，还妄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做王后，他是老糊涂了吗？母后是怎么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襟危坐的南宫哲瀚早已目光如炬，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闭着，细长的手指看似不紧不慢地玩弄着精致名贵的毛笔，实则是在心里谋算着什么，虽一个字未吐，但身上的戾气丝毫不亚于南宫慧敏，只是在这偌大的深宫中伪装久了，早已叫人不能分辨。

小小年纪便登上王位的他，岂能连这点儿城府都没有，一想到唐伯瑀那肆无忌惮、唯我独尊的样子，他也恨不得马上灭了整个唐家。

南宫慧敏见南宫哲瀚一言不发，急性子的她不免有些暴躁，一脸忧色地跑到南宫哲瀚身边，跺脚催促道：“王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只听“啪”的一声，南宫慧敏被吓得一哆嗦，断笔的余声恰巧与她两侧的金叶子流苏撞击的声音交相呼应，微微张着嘴，定睛看到南宫哲瀚有了印痕的大拇指，好好的毛笔已经被折成了两半，惊得她不再言语。

南宫哲瀚脸上的阴云愈加浓重，随手一扔，冷冷开口：“你放心，唐家是我们永远的敌人，唐伯瑀欠我两条命，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南宫哲瀚两唇轻启，虽说得平静，可是眼神却异常的冰冷又坚定，让人看了心中有些发毛。

听到南宫哲瀚这么说，南宫慧敏心里轻松多了，皱着的娥眉稍稍疏散开，不久便又陷入了沉思，她没想到那个自己不曾见过面的小姐姐竟在南宫哲瀚的心里这么重要，也是，若不是那人舍命相救，死的恐怕就是南宫哲瀚了，说到底，还真得感谢她。

北疆的后院里，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正抬首望着已结出果实的合欢树，静立许久，才解下腰上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片风干过的合欢花，柔情的双眼忽而失神，忽而入神地望着那朵小花，思绪跟着飘到十一年前：

那一年，远在疆国的他才九岁，刚刚离开宫闱，别提有多想念自己的母妃，思念难忍，于是，他便巧妙地摆脱身边的侍卫，跟随商队，悄悄地回到了南都。

后来商队也跟丢了，不过幸运的是自己已然顺利到达南都，正好被刚下早朝的唐伯瑀瞧见，唐伯瑀见宫门已关，南宫钰轩又是眼下最得宠的嫔妃——夏怡媛的孩子，便顺势将其先带回了唐府。

在唐府，南宫钰轩遇到了一个长得极其标致的小妹妹，只是这个妹妹有些害羞，虽然穿得洁净，可是却登不了大雅之堂，甚至会莫名地惧怕，总是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

不过他倒是颇感兴趣，抬着下巴，掐着腰熟络地探问道：“喂，你是唐大夫的女儿，怎的穿得这样寒酸，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小女孩抬起清眸望了望南宫钰轩，犹豫着张了张嘴要搭话，可还没等她出声，唐伯瑀便从后面大步流星冲了过来，抢着回道：“回钰轩公子，是小女‘唐雪瑶’，来，钰轩公子一定很累，先在寒舍休息一下，明日臣上朝时再一同进宫，就可以见到宜妃和大王了。”

唐伯瑀一边引着南宫钰轩往别处走，私下很是嫌恶地瞪了一眼小女孩，板着脸呵斥道：“还不赶紧回房。”

小女孩好像很害怕唐伯瑀，蜷缩着身子不敢正视他，唯唯诺诺，唐伯瑀一声令下，她便低着头转身落荒而逃。

南宫钰轩望着小女孩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宫中的南宫慧敏，王室子嗣本就凋零，顺利长大的也就三个孩子，因为后宫的明争暗斗，南宫钰轩从小身边就没有玩伴，有时候他很羡慕南宫哲瀚，至少他有南宫慧敏这个妹妹一直陪着，可是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人，只能远远地看着，而南宫慧敏也从小不愿意和自己亲近，甚至仗着嫡出的身份，连一声“王兄”都不愿意叫。

第二日回宫的时候，南宫钰轩坚持要带“唐雪瑶”进宫陪自己玩，他要将她带到南宫慧敏面前显摆，自己也是有小伙伴的，还比她漂亮，比她听话懂事。

唐伯瑀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也不敢抗旨，只好给“唐雪瑶”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小心打扮了一番，再私下多加叮嘱几句，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她进宫。

进宫后，“唐雪瑶”慢慢就跟南宫钰轩熟悉，人也变得开朗了不少，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光亮，有时在南宫钰轩的吩咐下，还帮着他一起气南宫慧敏，但是唐伯瑀的话她到底是不敢忤逆，于是终于鼓起勇气向南宫钰轩软声劝道：“公子，其实惠成公主也没有那么可恨，您可不可以下次不要再这样气她？”

听得“唐雪瑶”很是为难的语气，南宫钰轩陡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正义样子，轻声安慰：“没事，雪瑶，她也就是嗓门大，你是我的人，她不敢欺负你的。”

“唐雪瑶”心中总也不安生，要是自己在宫里闯出点什么祸事，回府后免不了又要挨罚，没准还要连累娘亲，想着想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眼中不免有了微微的泪花。

南宫钰轩搞不清楚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老是愁眉不展的，见她委屈的样子，忙停下脚步，探着头着急问道：“雪瑶，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要不这样，你以后叫我轩哥哥，等哪天我求母后封你个县主，怎么样？”

“唐雪瑶”更是惶恐，忙夹泪摇着头，倔强回绝：“不，我不能给公子添麻烦。”

南宫钰轩觉得没趣，轻“哼”一声，甩手就要走。

“唐雪瑶”踌躇着张了张嘴，拧着娥眉试探开口：“公子，你，你可不可以给我取一个别的名字？我不想用现在的名字。”

她倒是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已经许久没人叫了，府中的人不会叫她，唐伯瑀都不愿见到自己，也从不曾唤过自己的名字，“唐雪瑶”这个名字不过是唐伯瑀硬塞给自己的面具而已，从来都不属于她。

南宫钰轩虽然不解，不过给人取名字倒是个好差事，沉思片刻，转了转眼珠，启唇侃侃道：“你喜欢合欢花，合欢意味着忠贞不渝，不如你就叫贞儿？”

“贞儿~，好，以后没有人的时候，公子就唤我‘贞儿’。”“唐雪瑶”细细回味着，像是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笑得像朵花，正好，自己的名字当中也有一个同音字，真真如了自己的意。

南宫钰轩灵机一动，挑了一边的眉，趁机反问道：“那贞儿可不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唤我‘轩哥哥’？”

“唐雪瑶”两颊上有不明显的红晕，顿了顿，微笑着重重点头，乐声道：“好，贞儿记下了。”

南宫钰轩曾经问过“唐雪瑶”为什么会喜欢合欢花，她告诉他，那是因为合欢的一个传说和自己的处境很相近。

相传虞舜南巡苍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逐为其神。后来，人们发现她们的精灵与虞舜的精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

“唐雪瑶”多么希望自己家里也能这样，可惜两个女人同为一个男人伤心流泪，一个疯疯癫癫，一个却年纪轻轻便没了，奈何那罪魁祸首竟没有一丝的怜惜和悔悟。。。。

回忆结束——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略微回过神后，南宫钰轩将合欢花重新放到香囊中，顺手将香囊挂回腰间，微一侧首，冲着身后的人利索命令道：“把小影带过来，再准备三日的盘缠和干粮。”

曹坤不知南宫钰轩何意，眼底流波微转，心中疑惑：“亲王，您这是要？”

南宫钰轩唇角微扬，望着眼前这棵有着十年树龄的合欢，似是势在必得一般，语气十分坚定：“拿回属于我的，江山我可以不争，但是贞儿只能是我的人。”

闻言，曹坤大觉不妙，脸上惊得失了颜色，立刻跪下谆谆劝道：“亲王三思，藩王是不可以随便回都的，您这样回去，若是被大王知道了，怕是要有莫须有的罪名了，况且，现在时局不明朗，您实在不宜贸然前去。”

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自南宫哲瀚登上帝位后，唐伯瑀虽未在明面上摆明态度，但却是有意与南宫钰轩划清界限的，南宫钰轩这个时候去唐府，极有可能会被人拒之门外，碰一鼻子灰的。

南宫钰轩斜挑剑眉，下颌一扬，冷蔑一笑，出言道：“我就不信这昏君会因为这个能把我怎么样？”

曹坤苦着老脸还想说什么，奈何南宫钰轩心意已决，拂袖离去，丝毫不给自己再进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