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狐狸白翎

我不否认慕影的美貌，事实如此也无法否认，自古人鱼之美尽天下传，便是夜空的星光都无法比之分毫，落魍深处，幽幽碧落寒潭终日里烟影缭缭，像极了话本子里的仙境，而慕影便是这仙境之中久居的仙女，我又如何与之匹及？

　 见如此奚落于我，我都闷声不吭，白翎也顿觉无趣，一个人翘着腿晃了半晌，转了个话头道：“梵大人知道你出来了，让我带你回去。”

“带我回去？”我冷哼：“单单数年未见，你倒是长了本事了？”

白翎嘿嘿一笑：“我的本事哪有祖奶奶你高啊，你不回去就不回去呗，梵大人还说了，若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就让我跟着你，走哪跟哪，直到把你烦透了，心甘情愿回去为止。”

　 我真的要被气乐了，这小子似是从认识开始，便有一种能力，轻飘飘便能将人火气挑起。

几十年前亦是如此。

那日我玩至云澜，偶听人说起落魍山，好奇之下，就想着前去瞅瞅。

　 谁知刚进山就遇到了在溪边垂钓的妖王梵析，他见我修行不浅，就想要留我下来帮他守山。

我本是自由惯了，最受不得约束，自然是不应的。于是，我逃了五日，他也追了五日。

逃至桑梧山，我便遇上了白翎。

　 白翎那时还只是一只野狐狸，我见这狐狸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无疑便是雪狐没错，心生奇怪明明该在极寒之地的雪狐为何在此出现，便在跑动中多看了几眼。

　 那小狐狸见我看它，也不怕我，竟撒开腿跑在我的身侧，边跑还边急的哇哇直叫，甚至比我要快上几分，就似此时被梵析追赶的是它一般。

被它逗得乐了，我便又快了几分，待与它齐平，就好奇问：“小狐狸，你跑什么？”

　　小狐狸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不知道，大狐狸，你跑什么？”

　　我更觉这狐狸有趣，却故意低声呵斥：“什么大狐狸？论辈分你该叫我祖奶奶。”

　 小狐狸也是乖巧，听罢立马改口：“祖奶奶，你跑什么？”

　“后面有个大魔王要抓我。” 我化作狐身，见不远处有一片不小的荒草丛，便隐了自身的气息，钻了进去。

小狐狸见我躲起来，竟也跟着躲了进来。

我回头瞅它一眼，便打发它：“去去去，你去别处躲着。”

见它不为所动，我又不好将它丢出，只得退一步：“你在这里也可以，但是必须安静。”

　 它点头应道：“放心吧祖奶奶，我不出声。”

我透过草隙向外瞅去，梵析已至近前，似是瞅了周围寻我不着，便准备起身去到别处。

我刚要松气，却听到身后脆响传来。

　 那小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个野酸枣，在我瞠目之下，竟还咔吧咔吧的往嘴里塞呢。见我看着它，便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朝我递来，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这里居然有野果子，祖奶奶你要不要吃。“

　 我一句“吃你姥姥”刚骂出口，就觉身子一轻，就被人提起锢在怀中。

　 “原来你躲在这里啊。”梵析笑呵呵的说着，我再想挣扎，已是无济于事，五日的奔逃也一下子成了白费，狼狈不堪的被他拎了回去。

白翎因着其雪狐血统，再加上暴露了我的行径，立了功，梵析就将它一并带回落魍山，并赏了其得以幻化人形的能力。他对梵析自是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奉其为主子。

　　梵析收了他，自然不能一直狐狸狐狸的叫着，当为其赐名时，他却转向我问：“祖奶奶叫什么名字？”

　　梵析道：“她叫墨羽。”

　　他听罢歪着脑袋沉思了半响：“祖奶奶姓墨，那我就姓白好了，她叫墨羽，那我就叫白翎吧。”这便是要打定主意一直与我对着来了。

　　就这么着，梵析不顾我的反对，强行为他定下了白翎的名字。

　　我与白翎也是许久未见，就在我入睡前夕，它还是个孩童的样子，这次寻我前来，却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也难怪我认他不出。

店伙计的嘴巴也不知何时已消停下来，见天色暗了，便敲门送了几样小菜过来，看我房中多了一人，便上前问：“可要再为您开一间上房？”

白翎翻身从床上起来，见桌上只是几样清淡小菜，当即瘪了嘴：“这清汤寡水的叫人如何吃？你这么大的店没有鸡鸭鱼肉吗？”

我挥手让伙计下去，一把将他还在盘中翻动的筷子夺过：“我的钱只能吃的起这些菜，不爱吃你就滚出去。”

　 白翎起身，却并未如我所说滚出去，而是将房门从里插好，回身道： “梵大人说过，让我跟着你，走哪跟哪，所以我是要跟你一起睡的，你就别指望能将我撵走。”

　　 说罢他伸手抄起枕头，放在角落地上，用手拍了几下，枕头中间便凹陷下去，旋即化作狐身蜷卧在了上面。

我撵他不走，也就不再理他，自顾吃完饭食，便去床上躺着。伙计来收碗碟，见房中只剩了我一人，又见墙角枕头上卧了一只狐狸，又是一阵不满：“客官，您要是在房中养东西，可是要加钱的。”直至 我又丢出几个银钱，他才不情愿的出去。

第二日，沈青辰未再来纠缠于我，想必是昨日的事情让她怕了，这样也好，我也落得清闲，混着几天日子，待过了这热闹的寒衣节，我便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第三日，第四日，一直到第五日，那妮子都没有出现。

其间我除了在白翎的怂恿之下，随他偷偷潜入了一趟皇宫，其他时间便都窝在客栈睡觉，偶尔白翎会从不知哪个酒楼偷点酒菜回来，如此日子过得也好生自在。

云澜的皇宫我先前已经去过无数次，对里面的布局更是门清，长谣这边却是首次。

这崽子显然是对皇宫熟络之至，刚一入内便将我撇下，直奔御膳厨房而去。

我见他跑远，也不想跟上去，左右还不是很饿，便想在其中逛逛。

亥时有余，各宫的灯也都熄了，除了偶尔会有一队打着灯笼的宫人来回巡视，整个后宫安静的出奇。

我记得沈青辰提过玉泉宫，瞅到这三个大字时，我便翻了进去。

“好香”　只是入内没多会，便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来，一时间让我未进粥食的肚子咕噜直响，想来是小厨房中正炖着夜宵罢。

我顺着窗沿摸过去，待瞧见里面无人，于是大大方方推门进去，瞅到灶台上的汤煲，我不禁使劲嗅了嗅鼻子，竟是鹿肉的香味。

好吧，既是赶巧，我便不再客气，第一块鹿肉入腹，我竟有种许久未食荤腥的感觉，就如同路边饿极了的乞丐，眼看便刹不住。

直至脚步声传来，我才陡然想起这鹿肉羹并不是无主之物，忙将盖子重新盖好，又将勺子在身上蹭了一蹭，看来一切好似原样，这才化作狐狸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