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3

第二日是正式听学，温宓起了个大早，更衣束发，洗漱用餐。

这蓝氏的厨子也太不敬业了些，什么叫食之无味、食不知味，她顾清宛只有在温宓的这一世有幸见识到。看了看念霜，果然喜好美食、更喜好研究美食的念霜更不能忍，温宓至少面不改色地吃了一点，她刚一入口就苦了脸，看到温宓神色如常，勉强咽了下去。

“少主，他他他，温子澜怎么没说这蓝氏的饮食是这般难以下咽啊？”

温宓没有说话，只在心里又给温洳（温洳，字子澜）记了一笔。

“不若我们出去采买蔬菜粮食，自己弄个小厨房。”

“夜深时，你和从竺、行止偷偷去。”

“好。”

蓝启仁先生果真不负他迂腐、固执、严师的形象。第一堂课就用三千家规给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下马威，不过，她怎么听着蓝先生意有所指啊。

果然，三千家规也降不住的皮皮羡被点名了。

“魏婴”声音里有着气急败坏。

而刚刚用纸片人戏弄蓝湛的魏婴不在怕的，只见他从容站起，答:“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好说。”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臂如一颗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

一番对答如流，在座其他人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请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蓝启仁却道：“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均有些坐立不安，蓝启仁呵斥道：“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不准翻书！”

温宓想着，这般厉鬼凶尸，空间里倒是有相关典籍提过，无外乎化其怨气或者武力灭绝之。

这时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当他犯难，道：“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只听得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顿了顿，他又道：“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魏无羡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蓝忘机的侧脸，道：“我有疑。”

蓝启仁道：“讲。”

魏无羡道：“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道：“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温宓也被魏无羡的话吸引，只听他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温宓立刻想到空间典籍中有一类术法，曰鬼道，其原理和魏无羡的异想天开何其相似，这时温宓开始重视起这个少年来，说不定，他真可能成功，届时，仙门百家格局必重新洗牌。

但是听了这话，蓝启仁胡子都抖了起来，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兰室内众人大惊，蓝启仁霍然起身：“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道：“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好一句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温宓看向魏无羡的眼里多了几分好笑，他不会是故意惹怒蓝先生的吧？！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边躲边道：“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滚！”

果然，魏无羡开心地滚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温宓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才有趣。

“先生息怒，学生认为魏兄刚才所言虽不成熟，却并非异想天开。”温宓想了想，起身为魏无羡说话。

“你！你也给我滚出去思过！”蓝启仁气到说话都有些颤音了。

温宓摸摸鼻子，想到自己利用老师的怒气逃课是不是太无良了些，示意念霜他们如常听讲，温宓自去找魏婴了。

追上他时，他正一派自在。

“魏兄，在下温宓。”　　

“咦？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不会也被蓝老头给赶出来了吧。”

“在下只是觉得魏兄的想法很前卫，而且，一旦成功，想必会给没有灵根或者修不到金丹的人开辟另一条路。”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再说我总不能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去走这不被正统认可的独木桥吧。”他哂笑道。

“也是。”温宓也笑了，为这个少年的率真坦诚。

此后，二人常常结伴而行。在得知温宓四人竟敢在姑苏开小厨房，魏无羡往温宓四人居所跑得更勤了，每次喝到念霜做的鳜鱼汤，他都不免感叹一句，“可惜蓝氏修学男女大防，不然你和我师姐一定能聊到一块去。望舒，我跟你说，我师姐做的莲藕排骨汤，那可是一绝。”

温宓对江厌离的印象不错，听他念叨出茧子来了，“要不我们偷偷去女修住的地方，把你师姐带出来。”

“不行不行，要是因此坏了我师姐的声誉，我就是万死也难赎己罪。我就是有点想师姐了，从前我跟江澄吵架的时候，师姐总会给我俩下厨，天大的事喝一碗莲藕排骨汤就什么也不计较了。”

“魏无羡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整天撩拨蓝湛，也怨不得江澄看你不顺眼。”

“你不懂这其中乐趣。再说，江澄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你看他真的不管我。走走走，我们去泡冷泉去。上次我被蓝湛那小古板押着挨打泡了一会儿就好了，这大热天的泡冷泉多合适。”

魏无羡常常带着温宓上房摘瓦、下水摸鱼，温宓从未做过这些，这次通通都玩了个痛快；作为回报，温宓也时常与他切磋剑法、音律等，二人都是喜好风雅、天资过人之辈，不过魏无羡所修到底不比温宓的九息诀，所以常常是温宓赢面多。纵使这样，他也不觉丢人，世上本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温宓观其悟性，见他一日比一日精进的剑法和修为，也感叹少年的确有轻狂的资本。也正是这般意气风发、恣意风流的无羁无束打动了她，真希望此间少年，永远不识愁啊。

不过，这冷泉还是敬谢不敏了。她虽然这几天玩脱了，但还没忘记自己是女儿身。

“不了，我下午想去蓝氏藏书阁一阅。上次你被罚抄书已经看过了，我却还想见识一下姑苏蓝氏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