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望

何远涛彻底从苏晓青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每个苏晓青以为何远涛说不定就会出现的明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回去了？真的再也不会跟我见面了吗？他真的舍得吗？他一定很绝望吧，甚至比当年更绝望。他还会如我想他一般的想我吗？每个午夜梦回的夜晚，苏晓青总会这样想着，带着一点点埋怨，一点点不甘。

想着，想着，苏晓青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是自己不要的，又为什么埋怨，为什么不甘。

苏晓青就这样在每个失眠的夜，坐到天色亮了，起身，冲凉，去上班。

苏晓青忙碌之余，不时的会瞥一下手机，看看有没有何远涛的电话或者微信。回家的路上，她的眼睛也不时的在搜寻，是不是就能在人潮人海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回到家等电梯时，她会四周看看，看看何远涛是不是就在附近哪个阴影处等她；回到家里，她有时会听到敲门声，急急忙忙去打开门，却空无一人。

何远涛真的走了，彻底的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有时候，苏晓青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何远涛也不见了。可如果梦可以这么真切，苏晓青真的很想再做一次。

苏晓青想起何远涛打电话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苏晓青，如果以后真的不再见面了，你会不会后悔。苏晓青如何不后悔，她后悔当年没有听何远涛的话，那时如果不是自己固执己见，坚持不让陈若绵知道她跟何远涛的关系，那陈若绵也许就不会死，自己也能跟何远涛在一起。人一时的执念，原来会让这么多事情跟着改变。

有时候，苏晓青会想，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只要时光可以重来，她愿意付出半生的时间，只为换回陈若绵的生命。

可是不能。

不相见，就不相见吧。这样也许更好，让记忆彻底尘封。这颗伤痕累累的心，总可以在时间里平复。

这要不起的爱情，不要也罢。

可是为什么，在某个街角，在某个咖啡馆，在某个餐厅，心还是期待着一种猝不可防的相遇呢，一如当初。

好在苏晓青很忙，忙到恨不得手脚并用。她没有时间让自己在这悲伤的情绪中沉沦。

一个月后，苏晓青终于从马不停蹄的忙碌中解脱了，她的人也更清瘦了。

忙完之后，苏晓青第一件事就是去找Tim要她的年假。

Tim不想答应，可是见苏晓青态度很坚决，没办法，他只能同意。

“你这样走了，一时找不到接替你的人我这边也很难办，你得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我找个合适的人。”Tim说。

“Linda一直就很想做我的这份工作，不如让她来。”苏晓青提议。

Tim看了看苏晓青，“你确定让Linda吗？你要知道，她可是一直觊觎你的这个位置的。你就不怕让她替你工作，等你回来你就没有工作可做了？”

“我有没有工作做，还不是你说了算了。”苏晓青笑着说。

Tim说：“你这不是给我制造难题吗？”

苏晓青说：“我都替你解决那么多难题了，你就不能替我解决一件？”

Tim沉吟了一下说：“Linda肯定是不行。如果她接替你的这段时间工作做的不错的话，她只要找那个她的什么亲戚，财务部的肖总，让他找人事部的说一下让Linda替代你的工作，我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可听说这个肖总跟人事部的庄小姐是很熟的，私下来往很多。我还听说过，其实Linda找过肖总，问他能不能想办法让她接替你的工作。但是你工作方面一向优秀，大老板来的时候又一向喜欢你跟着翻译，而Linda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庄小姐也不太确定。她不想到时候自己推荐的人工作却做的马马虎虎，这影响她在大老板面前的形象，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同意肖总的这个建议。”

苏晓青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风起云涌。她笑笑说：“这去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能随他们安排了。”

Tim听了很失望，“你就没有想往上升的意愿吗？”

苏晓青对她的职业其实没有什么规划，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工作，这么多年来一直做也没有辞职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个工作很忙，能随时让她从她的那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至于升职，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我没有想过。”苏晓青实话实话。

“那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想一下你比较有兴趣的职位。你现在这个职位，说高，也不过是个翻译。说低，有些总监都不能看的资料，你却可以看。最重要的是，每年都有两次跟大老板相处的机会。能在大老板那里留下印象，这可是每个人求之不得的。说实话，每次大老板来，我跟他相处的时间还没有你多呢。而且事实上你也给大老板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他经常夸你做事认真严谨。能得到大老板的夸奖可是很难得的。所以你要是想往上升，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反正，我想，你总不能总做这个职位。这个职位虽然很重要，可是总在这个职位上待着，也是没什么前途的。”Tim很认真的给苏晓青分析。

苏晓青点点头说：“那我就趁这个假期好好想想。平时都没什么时间想这个问题。”

Tim点点头，“我看这次还是找Candy替你吧，她做事脚踏实地，也没有那么多想法。最重要的是上面没人。”Tim说着用手指了指上面。

苏晓青不禁莞尔，“真的谢谢你，Tim，为我想的这么周全。”

Tim耸耸肩，“谁让你是我离不开的左膀右臂呢。说真的，换了别人为我工作，我真的不习惯。”

“那我如果真的升职了，你怎么办？”

“你升职又不一样，等到那一天，我只会为你高兴。”Tim说。

苏晓青粲然一笑，说：“那就只能委屈老板你一个月了。”

这明亮的笑，是苏晓青少有的。Tim看了，觉得苏晓青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

苏晓青的这个假期，正好是在清明节。她要去看一个人。

鲁亮亮不同意苏晓青去，“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不在家好好修养，还要出去。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苏晓青说：“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一向不会改变的。”

鲁亮亮无奈的说：“那好吧。你要非去不可的话，得让我和你一起去，这样我也能照顾你一下。”

苏晓青说：“下次吧，如果这次我自己能面对她，下次我一定带去你。”

鲁亮亮不乐意的说：“可是你一个人去那么远，我总是不放心。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你孤身一个人在外面能找谁帮忙呢？我觉得还是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你现在瘦的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到，我实在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

“你也有点太杞人忧天了，再说我哪里就那么瘦了。我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出去，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苏晓青跟鲁亮亮说话随意了不少。

“那好吧，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电话二十四小时随时为你待命。”鲁亮亮知道，每次苏晓青决定好的事情，他最后只能妥协。

苏晓青笑了，“那就谢谢你了。有事我一定会找你的。”

鲁亮亮看着苏晓青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心里有股悲伤暗涌，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这感觉是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四月的C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明节的缘故，整日氤氲着雨雾。

苏晓青下了飞机，就直奔到一片墓地前。

清明节的墓地是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有悲容哀泣，也有谈笑风生。

苏晓青只在陈若绵下葬的时候来过一次。所以她不太记得墓地的确切位置，找了好久她才找到。

陈若绵的墓前，放着一束野生雏菊。苏晓青看着那束雏菊，这是她和何远涛最爱的花。苏晓青的眼睛忍不住又四处搜寻了一下。

怎么可能呢？苏晓青轻叹一口气。

雏菊旁边还有一束百合花，苏晓青把自己带来的百合花放在摆在那里的百合花的旁边，这是陈若绵生前最爱的花。

苏晓青站在陈若绵的墓地前。这么多年了，她想过无数次来看看她，可是一想到陈若绵死时的那双眼，那张脸，她便不敢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若绵，是该忏悔吗？可是忏悔又有什么用？是该求她原谅吗？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求得她的原谅？她的死，她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但是今天站在陈若绵的墓地前，她也不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敢面对。

来的路上，苏晓青有无数的话想对陈若绵说。想说这么多年她的内疚，她的恐惧，她的逃避，她的舍弃。可是来到墓前，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晓青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陈若绵的墓地前。那些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如电影一般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