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人掉进归墟是不会死的，只会随着水...飘落，飘落。所有的往事，所有认识的人，如荒野上奔腾的野马蛮横的向你奔来。闭上眼睛，心有所念的人便会陷入归墟为你构造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祁国建昭三十六年，边关告捷，大将军少冠清凯旋归来。皇帝在华清宫设下庆功宴为其接风洗尘。大将军携妻女而至。

在宴席之上，墨渊第一次看到了少将军的小女儿，少绾。她坐在少夫人身旁，小小的一团，穿着红色褂袄，头上扎着两个小金铃，额心一点红砂衬得她玉雪可爱。手里抓着一块玉芙糕啃着。她很警觉，抬起头，漆黑的杏眼瞪的圆滚滚的，四下张望，趁着无人注意，咧着嘴朝他做了个鬼脸。

墨渊忍俊不禁，宫中之人大多都多长着两张面孔，表面亲亲热热扮笑脸，暗里谋算暗害层出不穷。像这般天真无瑕的人怕是活不长久。

他生母为宸妃，宸字一向有代指帝王之意，有此封号足以可见其隆宠。然而后宫之中怎么可以有一枝独秀的花朵。墨渊三岁时，宸妃病逝宫中，圣上悲悸万分，追封其为皇贵妃，葬入帝陵。而后封六皇子为安王。祁国少有未成年便封王，若封了便代表着此生无缘高位。安，平平安安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皇帝怜惜六皇子生母早逝，顾将其养在皇后名下，中宫已有一子一女，在养一个已知事的皇子毫无利益可言。况且宸妃在时六宫粉黛无颜色，即便身为皇后也无法不去嫉恨，对于她所出的皇子又何谈真心可言。宫中之人惯会看眼色，只保证他能吃饱穿好便以是宽待。待到七岁，搬到皇子苑才好过一些。今上对宸妃到底还是有些感情，连带着他日子也好过很多。

再次见面是在皇后宫中，小姑娘随母亲进宫觐见皇后。少将军与皇后一母所出，乃是嫡亲的兄妹，是以少绾也该称皇后一声姑姑。

皇后与少夫人在里头闲话，瞧着两个小的仿佛屁股下有跟针似的，一刻也不安分，嘱咐宫人小心看顾着便打发她们去外头玩儿。

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性子又合得来，都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一下子便玩到了一起。

正是隆冬时节，昨夜下了场大雪，御花园里的太液湖早已结上一层厚厚的冰，上京的贵人们冬日无聊，研究出冰嬉这项玩乐，平日有宫人看顾墨沁娇根本玩不痛快，今日带着小表妹定要好好玩上一场。两人合计一会，决定溜掉后头碍事宫的人。

前头两个小祖宗跑得飞快，后面坠着的一帮宫女太监叫苦不迭:

侍从小主子，等等奴婢们啊！

侍从跑慢些，当心摔着...

侍从……

两个小姑娘牵着手相视一笑回头扮了个鬼脸:

少绾咧咧咧，才不要你们跟着呢！

毕竟是个五岁大的孩童，人小腿短的，瞧着越来越近的宫女们，暗道不好。

两个小机灵鬼拐了弯一溜烟便钻进路边的冬青丛中，借着冬青的遮掩，完美的避过那帮宫女。

两人躲在树丛中捂着嘴暗自偷笑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墨渊还不出来？

两人疑惑，对视一眼，自树缝中露出一张脸。

墨沁娇六哥哥？

阿娇唤他。

少绾便也跟着叫:

少绾六哥哥。

声音脆生生的。

一段时间不见小姑娘愈发圆润了，小脸因着运动过度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圆溜溜的杏眸里藏着些许不安，更显得惹人怜爱。

墨渊伸手将二人拉出来，将他们身上的残雪细细拍落:

墨渊回头冻感冒了皇后娘娘又该罚你。

阿娇笑嘻嘻的显然不怕她六哥哥:

墨沁娇才不会呢，我身体可好了。

又加了一句:

墨沁娇阿绾也是。

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人不相信。

墨渊忍俊不禁:

墨渊可是又要去太液湖？

阿娇瞪大眼睛:

墨沁娇六哥哥可不许告状。

墨渊宫女寻不到你们，必然会去汇报给皇后娘娘，依皇后娘娘对你的了解肯定去太液湖找你。

墨沁娇那该怎么办？

若是母后知道了必定又是一通禁足。

墨渊我宫中有新做的玉芙糕，味道不错，你们可以来尝一尝，待稍晚些我送你们回去。

听到有吃的，少绾眼睛都亮了，玉芙糕，她的最爱呀。扯了扯阿娇的手示意她快些同意。

到底是对宸妃有些感情，爱屋及乌对于她所生的六皇子他还是宠爱的。院子虽不大却胜在精致小巧，他一个人住也算错错有余。

吃过了糕点瓜果，又喝了一盏姜茶。两个小姑娘又凑在一起喂着锦鲤，因为天气太冷，原本摆在外头的一缸锦鲤也搬到了屋里头。

少绾阿娇阿娇，你瞧它吃的好快啊。

墨沁娇她是不是饿了？

少绾那我们多喂些。

……

待墨渊要将她们送回去之时，两人还意尤未尽:

墨沁娇六哥哥，明日我与阿绾还来看它们可以吗？

墨渊……

看着那几尾已经怏怏的锦鲤，墨渊艰难的应了声:

墨渊你们来吧。

将她们送到皇后宫中。碍着他在，皇后也未曾多说什么。

第二日，果不其然，给锦鲤换水的小太监来报，那几尾锦鲤已翻了白肚子。嘱咐他们换几尾相似的再放进去。等到天黑，小姑娘都不曾来。熄了灯，屋里瞬间黑暗。也是，毕竟是大臣之女，皇宫内苑又怎能日日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