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半宿没睡加上吹了一阵冷风的结果就是浅川槿第二天也继续请假待在家。其实她自己感觉并没有这么严重，但是面对外婆的唠叨和捶地的拐杖，她觉得再躺一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光是无所事事地摊在床上未免太过无聊，于是少女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玩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三维弹球。

当最后一颗弹珠无可避免地落入最下面的孔洞之后，浅川把电脑放到一边，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发呆。早餐时候外婆的一句“下次有朋友来记得让他走正门，不要像个小偷一样翻阳台”惊得浅川差点把嘴里的白米粥喷出来，虽然她也清楚这种事瞒不过外婆，更何况她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确实是个小偷没错。

于是浅川乖巧地眨着眼睛双手合十，说了几句好话讨老人家开心之后，又端着碗筷跑去厨房帮忙洗碗，最后被老人无奈地赶回房间休息。

“外婆我真的觉得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回答她的是拐杖敲地时发出的闷响。

“但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我认为再躺一天也完全没问题！”

其实外婆对她的关心并非没有缘由，浅川曾经听母亲提到过，自己小时候差点因为高烧不退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之类的，所以不难解释外婆为什么对她的感冒如此在意。况且她也乐得在家，闲着没事做还能随时查几份情报。

至于同学前来探病这种事，浅川自知发生的概率比她推开窗户刚好看见一场流星雨还低。倒不是说她没有朋友，恰恰相反的是她与班上所有人都能聊得来，只是真正深交的一个也没有而已。这种若即若离的人际关系是浅川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究其根本大概还是因为情报商人这样的家族工作，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已成习惯。除了偶尔吐槽自家老爸老妈成天跑出去度假之外，浅川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像这样在信息构成的海洋中活得游刃有余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从未追寻过，也谈不上失去。

——只是现在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不一样了。

浅川看着电脑上罗列的关键词，深深叹了口气。

“松岛吉彦”“Double Star”“木下清奈”“木下理莎”，从大量繁杂的情报中梳理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容易，尤其是少女还有些轻微的头痛。半个小时后她叉掉了所有界面，把鼠标移到了电脑桌面上一个钥匙形状的图标处。这是一个远程程序，其内容链接着地下室的大型主机。浅川知道自己如果打开它，或许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她无法估量的。

——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

于是浅川关闭电脑电源，换了个姿势开始闭目养神，之后就又一次毫无悬念地睡着了。

黄昏时候，穿着校服的少年在栅栏门前犹豫了片刻，伸手按响门铃。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虽然拄着拐杖，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您好，我叫黑羽快斗，是浅川的同学。听说她生病了，所以来探望一下。”

门外的少年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包装精美的满天星。

老人打量了他一下，抿着嘴笑了笑，走上前打开门锁，口中喃喃道：

“……也是姓黑羽啊。”

“？”

黑羽快斗对老人家的自言自语有些好奇，但出于礼貌，他并没有开口发问。不过老人却像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一边把他领进屋子，一边笑着道：

“我啊，曾经和先生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一起去看过一场魔术表演，那时候的魔术师，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但好像也是姓黑羽的。”

“您说的魔术师，或许是家父，黑羽盗一。”少年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将花束交到左手，右手手腕灵活一转，捻出一支康乃馨递给老人，“很荣幸家父的表演能为您带来如此难忘想回忆，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人笑着接过花枝，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楼梯：

“小槿的房间在二楼，你上去吧。”

黑羽快斗踏上楼梯的时候，浅川槿正坐在书桌前补作业。她上午不小心睡着之后，刚好在午饭时间醒了过来。下午又和外婆讨论了半天点心屋下个季度要推出什么新品，直到4点钟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拜托同学用简讯传过来的作业还一笔没动。

然后她忽然听见了“叩、叩、叩”三声，节奏很熟悉，貌似昨天晚上刚听到过。只不过昨晚敲的是玻璃，现在是拉门。

“请进。”

她这样回应道。

——这个时候来的会是谁啊。

黑羽快斗拉开拉门，正对上少女疑惑的目光。浅川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毫不掩饰地挑了下眉。

“……你伤好了？”

少年不可否置地勾了一下唇角，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笑嘻嘻的样子，递出手里的花束。

“今天在学校听说你感冒了，我可是特意来探病的。”

“与其关心我，你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

浅川无奈地按了按额角，走过去接下黑羽手里的花束，然后抬手示意他可以先坐到正对着床尾的小沙发上。

“不管怎么说我都比你好得多，特意跑去三年级教室‘听说’我感冒的黑羽同学。”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诶，难道我就不能是单纯来探病的吗——”黑羽快斗露出一副“好受伤”的表情，眨着眼睛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然而浅川显然并不领情，回身把电脑抱过来搭在腿上，身体力行地表明了“有话快说”的态度。

“如果你带上青子一起来，‘单纯探病’这个理由或许还能有点可信度。”

“嘛，我确实有些事情想问你，但是不能让青子那家伙知道才没叫她来。”

黑羽快斗伸手揉了揉本来就蓬乱的头发，放弃似的靠在沙发上，双眼沉下一片深蓝。

“你应该知道的吧，关于我父亲，黑羽盗一的事情。”

“如果你是指八年前那场‘意外事故’，很可惜，我这里并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情报。”

浅川合上电脑，轻声叹了口气。

“你父亲是位很厉害的人，在那场‘意外事故’之后，的确曾有人目击到与他相似的人，但是很遗憾，因为并没证据可以证明那就是‘黑羽盗一’本人，所以我这里也没有相关的情报记录。”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找我问这个？我以为你会问一些关于钻石，或者是昨天晚上袭击你的人的事情。”

沙发上的少年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半晌，他才低着声音开口道：

“谢谢你告诉我，浅川，其他事情我会自己去查。”

“说实话，我觉得我好像没说什么值得你感谢的消息。如果你只是想问我这些事情的话，没必要亲自跑来我家，发个邮件就可以了。”

浅川默默按下内心想要伸手去揉揉少年那一头乱发的想法，停顿片刻后，继续道：

“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可不是好习惯，不过既然来了，要不要留下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