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pitate-36

这可怎么办呢，宋容尔裹紧了大衣，试图循着记忆往回走，捧着热度流失的摩卡一口一口慢慢嘬饮，直到纸杯里空空荡荡，夕阳在陌生的街道上镀了一层浅色的光，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迷了路

纸杯落进垃圾桶里当啷作响，中午也没进食的她饥肠辘辘地推开一家连锁小超市的门，在货架前一圈又一圈地逛

最便宜的水要0.6欧一瓶，最简单的那款一人份椭圆形速冻披萨是1.5欧元，看不见多少肉类，也没个巴掌大

宋容尔终于拿着选好的两样东西去结账，打开钱包时还是对着仅够坐两趟公交的零钱犹豫了一下

她无意间瞟见夹层里一张很少被动过的银卡，忽然眼睛一亮，那张卡是王一博给她的，只不过她平常都不会拿出来使用，却成了她当下的救急稻草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卡取出来递给店员，答复她的是叽里呱啦操着法语的店员小姐在pos机器上尝试几遍后眯起的眼睛，疑惑的耸肩，连声的NO，附加一会儿双手打叉一会儿单手比零的凌乱手势

宋容尔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不知为何落了地，释然又自嘲地勾起嘴角，低头笑笑，去拿钱包里为数不多的几枚硬币

脑子一热糊涂了吧，干嘛要丢这个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彻底不着急了，啃着跟面包一般大的热乎小披萨，顺着人流慢悠悠地走，最终在一个热闹的街角坐下来，发了一整个晚上的呆

不断有衣装楚楚的法国人过来搭讪，询问她是否愿意一起喝一杯，都被她一一拒绝

长椅的斜对面就是一家生意不错的bar，有爵士乐从里面飘出来，悬挂在座位上方的屏幕里播放着不怎么被关注的球赛，到了打烊的时候就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宋容尔仰头看了看，没看见星星，更没看见月亮，路灯打下来的光是昏黄色的，光秃秃的枝丫把天空割裂成更单调的深灰色碎片

她一个人坐着，轻轻哼着歌，刚从店里下班的女舞者路过时听见了，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随后甩着波浪般的金色长发贴着她坐下，抚上她的肩膀，一口烟轻轻吐在她耳边，用带着口音的蹩脚英文问她：“亲爱的，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过于浓重的廉价香水味道让宋容尔皱了皱眉，但她没躲，只是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起右腿，把脚踝架在左膝盖上，目视前方，慢吞吞说

宋容尔I.am.lost

金发女郎闻言退开了些，继续运用着不太丰沛的英文词汇，扬着红唇了然笑道：“噢，我也这样认为，你一定是在等着谁。”

等人？她可没有在等人，随即宋容尔觉得或许是她说的话有些歧义，让这位浓妆艳抹的姑娘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受了情伤迷茫不堪的年轻小女孩，便又费了力气跟她解释自己真的只是单纯没钱又迷路了而已

金发女郎往后一靠，又吐了一口烟，身子撑字在长椅另一侧的扶手上，睁着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凝视她半晌，橙红色的火星子在半空中划了个圈，遥遥往她身上一点，很肯定地

说：“不，你在等你爱的人。”

这样简单的英文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宋容尔对于她说的话感到荒谬

她抱着双臂否认道

宋容尔当然不是

“我都知道了，亲爱的。”金发女郎柔柔冲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从你的歌里。”

宋容尔顿住了

清脆的风铃声从耳畔抚过，像是街道对面那家糕点店门上挂的那一小串，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喉间狠狠一哽，手肘撑在膝盖上，脆弱而优美的背脊弯曲着，像是一只蚕蛹，被刀剖开她厚厚的茧，将她包裹起来的伪装在层层碎裂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虚抚上她的脸颊，有些怜惜地，不带半点狎昵的意味

“他会来吗？”那位女郎这样问她

宋容尔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盯着脚尖，鞋带皱皱巴巴塞成了一团，雨后湿润的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脏了她的裤脚，可惜现在根本不是有资格洁癖发作的时候

这才叫做流浪吧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天，又饿又渴又困又累，连求助的办法都懒得想，不去考虑明天，不去考虑未来，在任性之后隐约尝到了一无所有的滋味

长椅那边的女郎放下手，掐灭了指尖的烟，长长吐掉了最后一点烟圈，又问：“他不会来的，对吗？”

宋容尔突然笑出了声，她点着头，眼眶通红，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用手捂着脸，一边流泪一边哈哈大笑

不会，当然不会

淡淡的烟草味飘过来，金发女郎抬起纹着刺青的丰腴手臂，在那盏路灯下给了她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亲爱的，你哼的歌很棒，这是我付给你的礼物，愿好运与你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