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乐天做派

　　仙乐屋，二层。

　　刚刚送走了一群小孩、又说服三位担忧的圣女让他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休息的天堂哥望了半晌天花板，带着满脸的沉重和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他像是认命了一般艰难地抬起了上半身、往身后塞了一个靠垫，这才耷拉着眼皮望向楼梯的方向。

　　“希雅天女既然选择深夜拜访，就别愣在楼梯上了吧？”

　　从底层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习惯性收敛舞法力的夜澜犹豫一秒，乖顺着依言站上二层的地面。

　　“希雅天女夜澜，向您问候。……天族长阁下。”终究还是无法当面喊出“天堂哥”三个字的少女迟疑一瞬，吐出了一个更为体面的称号。

　　天堂哥却在听清她的称谓后龇牙咧嘴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因为牵动了伤处狼狈着咳了好几下。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忘朝她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这么正式的称呼我可撑不住，天堂哥就行。”

　　夜澜微微垂眸，没有第一时间应答，只是在天堂哥朝她指了一下沙发后移步过去。

　　似乎瞧出了她的不适应，在她落座对面的沙发后，天堂哥主动往沙发里窝了点、让自己离个性正经的小姑娘稍远一点，也好让对方放松一些：“你家导师也应该和你说明过了，我呢，的确和娲丝关系不错。对你还有芮闪那个小姑娘也知道不少。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好歹也能算半个看着你们长大的长辈，在我这儿也不用拘着。放松、放松就好。”

　　在夜澜沉默的空档里，她的“半个看着她们长大的长辈”已经朝她笑呲了一口白牙：“说到底我这人也受不了什么太正经的场面。大家都随意点，说话也方便。”

　　自认头脑清醒、如今也算不上沉默寡言，在天堂哥面前却完全插不上话的少女带着淡淡的迷茫坐在原地，莫名地感受到了些许拘谨。

　　上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还是她刚刚被导师带着去面见圣女王陛下、结果被陛下笑眯眯地抱在怀里捏脸揉脑袋的时候。

　　拒绝继续回忆黑历史的希雅天女抿了抿唇，翻手取出两瓶淡色药剂，将它们推至天堂哥面前。

　　然而，对面的人只是草草在两瓶药剂上扫了一眼：“哟？不错啊，圣天单属性的凝霜草药剂都能拿出来。不愧是赛拉最自豪的弟子。”

　　精确到草药种类的判断。

　　夜澜放缓了呼吸。

　　看来这一次是她判断失误了，无论是对方对她的态度、还是对方能力的上限。

　　起码，她在混徒面前拿了那么久的凝霜药液，他们也不曾认出药剂的种类。

　　“……因为不确定哪一种药剂对——天堂哥，的伤势有效，所以夜澜准备了这两瓶药剂作为这次的赔礼以及谢礼。”到底还是在称呼上屈服了的夜澜抿了抿唇，如同一个真正的晚辈一样堪称乖巧地坐着，“爱蕾的事情，十分感谢。”

　　如果不是天堂哥出手相助，这一次的人界平衡怕是真的要打破了。

　　天堂哥则咀嚼了片刻“赔礼”这个说法，决定不去思考后面代表的究竟是她的青梅还是目前站在她身边的另一群人。

　　他一如先前表态的那样、维持着一个宽和又随意的长辈姿态：“诶呀，小事一桩。你们这群孩子我总归是要护着的，娲丝发不发话都一样。”

　　“至于这个药剂嘛——”在室内也依旧倔强地带着墨镜的男人思索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伸手将天属性的凝霜药剂推了回去，“有一瓶也就够了。好意我心领了，多谢。”

　　夜澜的视线落在药剂上数秒，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对面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态度，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再提药剂的事、反而是主动将话头引向了正题。

　　“我想，本来已经逐渐与仙乐屋拉开距离的希雅天女突然来访，应该不只是为了来表达歉意吧？”

　　毕竟……铺垫再多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的样子，过于懂事的小姑娘该绷着还是会绷着，也没法把两个人放到对等的位置上去。

　　早就从娲丝和赛拉那儿得知了少女的正经性格，天堂哥也不在意对方本应主导谈话、如今却把话语权送到他面前的举动。

　　好歹是小姑娘对他的一腔尊重，他还不至于看不清这点。

　　“过于懂事的小姑娘”本人显然并不清楚天堂哥对她的评价，面对闻讯、她也只是规矩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动声色着开口：“主要还是想确认一下天堂哥接下来的打算。如果您有与夜澜进一步交流的意向的话——”

　　——正如她最初所打算的一样，她会成为双方沟通的桥梁。

　　然而，她的这句话并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严肃起来了的天堂哥抬手打断了。

　　原本一直显得很是轻松的男人露出了一副很是头疼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反而过了片刻才又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双腿艰难地挪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让自己正坐下来的天堂哥眼神复杂地望向对面的女孩，忽地有点庆幸自己还戴着墨镜。

　　“希雅、夜澜。有些事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他堪称语重心长地说道，哪怕他很清楚对面的少女早已成熟到无需他摆出这副姿态，“我的确是娲丝喊来帮忙的，小天女们和蓝天有任何问题我也的确会出手相助。但这只是出于‘娲丝好友’、以及小孩长辈，这两个身份所代表的情分。”

　　“朵法拉家族，以及朵法拉家族族长的立场，至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界、以及家族成员的安全。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

　　当然是能够明白的。朵法拉家族与其族长不会在立场上偏向圣混天三族的任何一方，对他们之间的权力争夺也只会旁观、不会参与，除非三族的矛盾已经达到了威胁人界与族人的地步。

　　或许她现在还应该庆幸对方的态度，毕竟朵法拉家族与混徒之间还横着两条人命，天堂哥没有作为朵法拉家族族长向站入混族阵营的她发难已经是在照看她这个小辈了。她也没有这个脸面要求更多。

　　更何况她最想要确保的事情，对方在一开始就给出了承诺。

　　夜澜平静地望着对面面色严肃、却不见半点严厉的男人，不带半分迟疑地点了头：“当然，是夜澜逾矩了。如您所愿，一切与天女无关的事宜都不会再与您扯上关系。”

　　只不过，有一件事、似乎是他们都乐于见成的。

　　“只是，有关于蓝天，夜澜有一个请求，希望天堂哥能够出手相助。”

　　话音落下，对面这位“蓝天的堂哥”也无声地挑起了两边的眉头，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如果可行，请让他在暗夜之日前至少一周、成长至能够自主回收朵法拉的地步。”夜澜很是平静地说道，在涉及正事时、她起码能够做到不被多余的情绪左右自己的态度，“无论其他混徒对朵法拉有何想法，至少基拉度对于朵法拉并没有企图，也没有利用朵法拉的意图。”

　　“但朵法拉不可能由混徒主动归还，就算是还、也应当是朵法拉守护者亲手将它夺回去。这是基拉度的态度，也同样是夜澜的态度。”

　　虽然自家大狐狸的态度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礼貌，但由她转述的话、她还是有这么点自行加工的权力的。

　　夜澜冷静地想着，等待着天堂哥的回复。

　　就像她所设想的那样，天堂哥同样答应地毫不犹豫。

　　“当然，蓝天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

　　一旦不涉及到自身的立场问题，天堂哥便又回到了原先那种轻飘飘的姿态中，他甚至还朝夜澜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于是夜澜也不再多说，向对方微微俯身后便十分干脆地起身准备离开。

　　或许她还需要感谢天堂哥同样干脆的表态，原本罗列的一系列话题因为对方的态度而失去了进行的必要，反而给她节省了许多时间。

　　“对了，虽然觉得天堂哥应该早有预料，但夜澜还是提醒一句。您重伤枯龙的事情混徒不会轻易放过，无论是您自己、还是您的族人可能都需要再小心一些了。”行至楼梯处，夜澜回身望过去、与坐在沙发上同样看向她的天堂哥对视，“无论是情报掩护，还是行踪隐藏。相信导师会很乐意提供些许帮助。”

　　天堂哥闻言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朝她好脾气地再次扯出一个笑容：“是个好提议，我会去找赛拉商量的。多谢提醒。”

　　“那么，那几个孩子就拜托您了。”

　　再次微微俯身，夜澜平静着转身下楼。

　　在属于少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天堂哥又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目光逐渐停留在了茶几上一前一后摆放的两瓶药剂上。

　　“好吧。”他喃喃了一声，吃力着将被他亲手推远的药剂拉回来握在掌心里，又毫不迟疑地灌了一口下去，“看来连这一步也没瞒住。”

　　精纯的舞法力带着些许凉意顺着喉咙蔓延至伤处，天堂哥缓缓地叹出一口长气。

　　“多事之春啊——”

　　总归他也没有在沙发上躺到暗夜之日的打算，干一件事也是干、多干几件也是干，他也不至于纠结这点力气。最难的也不过是拉一拉他家这个对舞音世界一窍不通的堂弟——

　　思绪至此，人族最强的舞法师再次忧愁地叹了口气，苦着脸把自己重新挪回了沙发上。

　　往好处想。

　　他有些不着调地同自己打着趣，试图用浮于表面的乐天做派鼓舞一下自己。

　　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就会从天而降帮他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