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作为混族聚集点的器材室内。
本应站满人影的小小房间内此时却显得格外的空旷。
人数少了一半不说，此时室内出了砰芭吞吃爆米花的咔嚓声外、竟再无其他响动。
与砰芭坐在同侧的枯龙忍了半天、终是不耐烦地朝没心没肺的同僚翻了个白眼，目光又不自觉地瞟了一向被基拉度占据的靠垫一眼，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你们说……老四怎么还没来？”
往常这个时点他不是早就该带着夜澜和任尔心过来了么？
独自占了一个角落闭目养神地滑士厄闻言低嗤了一声，没好气地睁开了眼：“芬诺家的放肆程度又翻了个倍，你说他能去干什么？在他的办公室里和卡丝大小姐玩躲猫猫么？”
大概是因为现场只有他们四个混徒的缘故，他说话也直接了许多、丝毫不掩饰言语里的讽刺情绪。
“我、我……”枯龙语塞片刻，悻悻着用羽毛扫了扫脸颊，嘀咕道，“这不是芮闪天女的调查出了结果，我再怎样也不能绕开他来分享信息么……”
这一句话出，剩下的三混徒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们这些混徒称兄道弟这么多年，对彼此究竟有几分真心自然都是清楚的。偏偏这一次接管了基拉度手下情报部门的还是与他关系最好的枯龙……
基拉度这满腹黑水的倒是一如既往地笑得开心，可枯龙的挣扎和郁闷他们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砰芭干巴巴地嚼了两下嘴里残存的两片玉米壳碎，已经又攥了一把爆米花的手犹豫一秒、最终还是缓缓地松开，将爆米花桶放到了身边。
连老二都能放下吃的了啊！
卡恰忧愁地叹了口气，看枯龙和滑士厄一时间不打算再开口、干脆自己当了这该死的冤大头。
“行了，鸵鸟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老四这次的事，老子就不信咱们有一个人是甘心的！”
他们混徒之间再怎么斗好歹都是他们内部的分歧，夺权也好、失势也罢，也不过是他们七个之间谁棋差一招的事情。混徒再怎么不和，只要顶着“混徒”这个名号，他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库索不过是条得了势的狗，也敢骑在他们混徒头上撒野！
更别说他得了的势……别人不清楚也伮是什么德行，他们还能不知道么？不过是气这两年除基拉度以外无人可用，得了新的人手便开始泄愤罢了！
“呵……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依靠着夜澜的药水才拥有大半理智的滑士厄看了卡恰一将他堵了回去，眼底映出一片淡淡的血红，“那可是也伮大王。这混族，不过是他的一言堂罢了。”
在这混族中，一个家族的生死也不过是也伮一句话的事，更别说他们这些直属于也伮的混徒。
当初的里斯也好，现在的基拉度也好。也伮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剥夺他们数万年以来积累的一切权利与地位，再来一个眼神、他们的性命便也握在了对方手里，连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连里斯与基拉度都无能为力的事，换作他们更是如此。
只怕，离轮到他们的这一天也已经不远了。
死寂在四混徒之间蔓延开，许久都不再有人出声。
卡恰用力“嘁”了一声，拍了身边的栏杆一记、眼中凶光显露：“要我说，我们就干脆——”
“——干脆什么？”未尽的话语被从门口响起的轻佻男声堵了回去，领着任尔心进门的基拉度似笑非笑地看了激动的卡恰一眼，“兄弟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也不带我一个？”
卡恰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蔫了下去，闻言也只是讪讪着摆摆手：“没什么……我们、我们只是在说那些麻烦的天女。”
另外三位混徒沉默片刻，无声地点了下头。
基拉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也不去计较他们粗糙的糊弄。
毕竟，现在还没到他的这些好同僚们表态的时候啊～事关其余几位混徒的立场、这样重要的大事，自然是要等芬诺家把火点得再旺个几番后再提了～
若是这几个人冷静下来之后又变了主意，就算是他基拉度也是会觉得可惜的啊～
满肚子算计的第四混徒大人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无视了身后任尔心的复杂目光，就这样顺着卡恰的借口问道：“这么说，看来是芮闪天女那边，有结果了？”
枯龙下意识应了声“对”，随即反应了过来、朝基拉度身后张望了两眼：“不对啊，怎么没见到夜澜啊？你把人家给漏了？”
“小丫头在做值日，之后再过来。”基拉度的情绪在听到夜澜的名字后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恹恹地应了一句，
夜澜这边是在做值日没错，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被另外几个天女缠得脱不开身。
所以说，朵法拉守护者缠上那个芮闪天女跟他的夜澜有什么关系？也就是他家小丫头对着他们脾气好，否则他早就一花刺甩上去拉着夜澜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啧”了一声，颇是烦躁地转了一圈玫瑰，将转开的话题又硬生生拧了回去。
“行了，别扯些有的没的了。说说吧？那位嚣张至极的芮闪天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枯龙郁闷着甩了甩羽毛，也不再试图拖延下去，尴尬着轻咳了一声：“这芮闪相关的消息查到的不算太多，只知道她是由圣女王娲丝亲自教养的天女。”
“从等级上来说夜澜比她要低上一阶，所以夜澜不清楚她的底细也算情理之中。”
到底是在情感上偏向了夜澜这边、怕其他几人因为夜澜的隐瞒又心生间隙，枯龙为她解释一句、也不管这话插在情报中有多突兀。
还是基拉度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他才一缩脖子收了声、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她被娲丝收入麾下的时间未知，实力却不容小觑。起码就目前来看，她与两年前夜澜的实力应该相差不多。换句话说，她遇上无论哪一位混徒、即使我们用上全力，她都有一战之力。”
“再有，就是她的手舞器了。雪舞鹿铃——这是她自己报出来的名号，是圣族在圣混大战后根据天族中有关手舞器的文献记载做出的仿造品。威力虽比那三把真的手舞器差了一线、但对她而言也已经够用了。”
“奇怪的是，我查探了好几次有关圣族制造手舞器的信息，除了雪舞鹿铃以外一无所获。似乎、他们只制造了这一把手舞器，而且就契合度而言、这是专属于芮闪的手舞器。”说这话时，他又不可避免地看向了基拉度。
这言下之意，便是指圣族压根就没有打算为夜澜准备过手舞器了。
堂堂贤圣女的教养天女，如今被排斥在外不说、就连圣族早年间就在筹备的装备也分不到半杯羹。说出来连他们这些混徒都有些唏嘘。
在场的这些人里，反而是与夜澜最为亲密的基拉度最为平静。
他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她不需要。”
这是实话，以夜澜的攻击方式与实力，任何的装备都只是累赘。
其余几位混徒闻言也只是对视一眼，无奈着耸了下肩，只当是他不屑于圣族的施舍、便轻飘飘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倒是基拉度悠悠然着甩了甩自己的玫瑰，晃到了属于自己的靠垫边坐下，过了半晌才朝自己的同僚们咧出一个意味深长地恶劣笑容。
“既然这雪舞鹿铃同样是个宝贝，那便也拿进我们手里吧~”他轻飘飘地说着，语气自然至极。
切……装模作样……
对面的四混徒撇了撇嘴，枯龙则隐晦着用羽毛尖戳了戳身旁的卡恰，给了对方一个“我就说吧~”的得意眼神。
卡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然而，几个人都不曾对他抢夺手舞器的命令提出任何异议。倒是滑士厄安静片刻后忽地想起了些什么，望向基拉度道：“老四，卡丝还没有回来。”
这个也伮明晃晃下令摆到他们身边的“眼线”下落不明至今，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滑士厄面色严肃，却没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将芬诺家与卡丝摆在了敌对阵营的位置上。说到底，如今的芬诺家与卡丝只是在一根筋地针对基拉度而已，单就这件事而言、其他几名混徒可跟这摊烂摊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滑士厄本没有义务来提醒这样一句。
基拉度闻言深深着看了他一眼，唇角的弧度上扬几分、却没有半点说破对方异样的打算。
“急什么。她总归会回来的~”第四混徒指尖的玫瑰又转了一圈、停住，苍白的指尖在玫瑰花茎上轻点两下，基拉度的语调逐渐轻了下去、与之相反的则是他眼中愈发浓郁的暗色，“只怕，回来的不只是这大小姐一人……”
话尾的音量轻到了极致，他又忽地抬头，故作轻松一般高昂起了语调：“毕竟，她一个人在我们这儿、可是半点好都没捞着啊~”
被卡恰压制一次，又在枯龙手上受了伤。单就这两次，卡丝便不会善罢甘休。
“老五，好好盯着卡丝·芬诺。起码要掌握她在混界的动向。”基拉度冷声道，“若是她只在混界搅些风浪也就算了，但若是这蠢货真要把污泥搅进人界妨碍我们的动作——”
“——到时候不用你出手，我们几个会好好给她些颜色看看的。”不等基拉度将未尽之语吐出，滑士厄便站直了身子、同样冷声着应下。
卡丝在人界的动作势必会影响到全体混徒，到时候即使是基拉度亲自出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还是这样承诺了下来。
就当是占了他那些“不义之财”的小小赔礼吧……
在面对“自己人”时，性情与两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的第六混徒暗自咂了咂舌，又善意着提醒了一句：
“卡丝不会轻易放过夜澜，让她也当心一点。”
基拉度闻言高挑了一下眉毛，半是揶揄半是好笑地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
——澜，老六让你当心卡丝呢～怕你对上她讨不着好～
刚刚与三天女一同做完了值日的夜澜还未放下手中的扫帚，便被自家恋人的一句含笑调侃震得动作一顿。
“……夜澜？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好与夜澜站在一起的小善见状皱了皱眉，出声询问了一句。正在整理器具的真真与美瑰闻言也抬头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夜澜却只是朝她们微微摇了一下头，转而在通讯回路里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好意我心领了。基拉度，替我谢谢滑士厄。
来自某只黑心狐狸的愉悦闷笑在脑海中回荡着，夜澜木着双眼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毅然决然着与幸灾乐祸的恋人互相伤害了起来。
——基拉度先生，您是否有些高兴过头了？怎么？这两天的损失报告很好看么？
通讯回路对面的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把腹黑又面皮薄的小丫头彻底惹毛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着轻咳了一声。
也不知道在这心智链接里有什么好咳的。
——咳。玩笑归玩笑，澜，我们这边，也该有些动作了。
玩心褪去后基拉度的语气变得平淡且严肃，夜澜闻言也微微眯起了眼角。
——卡丝又要做些什么了么？
——还不确定，但只怕那个蠢货把一些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牵扯进来。
芬诺家里可还有半支诺翼在呢，要是让他们牵扯进人界的烂摊子里、就算是他基拉度也不好善后。只可惜、无论是他基拉度还是夜澜，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
先发制人，才是他们的风格～
夜澜显然也明白他在暗指什么，当即冷笑了一声、将他的未尽之语尽数吐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她无人可用。
想要推测卡丝的行动并不算困难，这一根筋的蠢货如今也无非是将矛头对准她与基拉度。基拉度好歹也还是第四混徒，卡丝再怎么针对也不敢做出什么实际的伤害。
若目标是她……那就更简单了。
毕竟上一次的交锋中她已经为这大小姐排除了一个选项，卡丝就算再蠢也知道混乱玩偶对她构不成威胁。可偏偏芬诺家的精锐为了对付基拉度的下属早已损失过半、剩下的那部分也成了库索直属，她卡丝没胆子、也没这个权限来指挥这群精锐。
算来算去，她仅剩的选项也只有之前芬诺家新选拔进入的诺翼众人而已。
但很可惜，作为诺翼的首领，不会有人比她夜澜更清楚该如何牵制她的这帮下属。
能够牵制一片羽翼的，从来都只有另一片羽翼。只不过，距离利亚他们正式登场、还缺少至关重要的一步……
再次与自家小丫头心意相通了的混徒大人愉悦着低笑了一声，承诺道。
——明晚，你会见到第二第三世家的家主们的～
她缺少的拼图，他自然会帮她补上～
转身收拾书包的夜澜闻言也好心情地弯了弯眉眼。不得不说，和自家大狐狸联手总是这样令人愉悦～
不过……
——基拉度，还有一点。
——嗯？
——时间。
夜澜意有所指着轻吐出一个短语。
卡丝已经在混界待了太久了，他们可能已经慢了她一步。
——放心，之前的她只是在养伤而已。至于现在么……枯龙会紧、紧、地、盯着她的～
紧到能被芬诺家发现的地步，紧到卡丝不敢轻举妄动、直至错过时机为止。
又领着任尔心外出训练了的基拉度分心片刻，指尖的玫瑰一转，腹黑的混徒大人扯出了一个危险又兴致盎然的恶劣笑容。在他对面的任尔心一脸嫌恶地睨了他一眼、转而将注意力尽数放在了自己的鹰羽上。
——澜，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一顿，夜澜迅速着眨了下眼。
——什么主意？
——一个能让卡丝·芬诺，和我们、全都称心如意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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