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面具

当夜澜带着任尔心穿越大半个东音公园，终于找到了基拉度的时候，这位大爷正一脸冷峻地靠在树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这两人一个停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另一个站到他身边。某位大爷这才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冷淡地斜着眼看向那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女，一语不发。

在基拉度身边站定后，自觉不需要做任何事的夜澜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深思。

虽然夜澜面上不显，但先前自己的失控此刻已然成为了她的心结，一个必须尽快解决的心结。

要知道现在她可是唯一能安抚住基拉度情绪的存在，若是连她都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夜澜默默想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低垂着的眼眸中厉色逐渐凝聚——

必须在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之前找出她失控的原因，克制住它！

夜澜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诸多事件，希望能从中找出些许的端倪。却不想基拉度一直用这种犹如实质的目光盯着她，反而将对面专门来找他的任尔心无视了个彻底。

虽说呆在基拉度身边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放松警惕，对环境没有那么敏感。但这种程度的凝视还是成功地让她本来就没多少的头绪化为了虚无。

这让她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烦躁。然而下一秒夜澜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借着眨眼的动作压下浮上眼底的情绪，带着一脸的疑惑抬头看向依旧盯着她的男人。

终于换得自家丫头注意的基拉度看着她满脸的状况外不禁眼角一抽，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里，最终只是沉默着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

反倒是夜澜被他勾得挑了下眉。

自家这位是什么德行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她这次似乎有点判断失误？

看他现在的反应，似乎不单单是不爽她没早点陪他这么简单啊？好像……还有点委屈了？因为她刚刚的无视？

越是盯着基拉度的背影，夜澜就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无辜着眨了眨眼，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可爱”二字让她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先前的烦躁倒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基拉度，正顶着夜澜在察觉到什么以后愈发揶揄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和眼前的欠揍小鬼扯皮：“呦~这不是任、尔、心、嘛？”

似乎是想恶心任尔心一下，基拉度故意一字一顿着喊出他的名字，在收获对面带着不耐的瞪视后却丝毫不恼，反而好整以暇地转着自己的玫瑰：

“我们之前的见面可不是很愉快呢~怎么？”他朝眼前的少年微微倾身，语气低柔地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包容还是挑衅，“改变注意了？”

“少废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任尔心在他逗弄小孩的语气下浑身的阴翳感愈发浓重，扬着下巴冷声道，企图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点。

奈何这点把戏在基拉度眼里实在是不够看。原本他只是为了小小报复一下他把自家小丫头扣下了的事，但现在——基拉度黑眸中浅浅的趣味悄然消退，恶意逐渐浓郁了起来——多亏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现在他最厌恶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自以为是的蠢货。

于是基拉度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任尔心。

见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基拉度嘴角逐渐绽开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冷漠道：“抱歉，我不知道~”

话语刚落之际，任尔心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无比。

面对某人像的恶劣行径，夜澜倒是对任尔心有了少许的同情。不过她并不觉得让自家大狐狸搓搓他的锐气是件坏事。人说“物极必反”，只要任尔心还没到“极”的程度，这对他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而且，基拉度接下来怎么做，她似乎现在也管不上了。

夜澜远远看到朝自己飘来的一个小光团，先是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家导师做事的效率之快，随即又轻唤了男人一声。

“基拉度。”

男人扭头，朝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夜澜冲他微微一笑：“我要去一次导师的书屋。”

听到夜澜说这话，基拉度这才注意到那团飘过来的白光。然而，往常只要听到和赛拉有关的字眼都会脸色一变的他这次却神色如常，甚至是极其平淡地朝女孩点了点头：

“结束了通知我一声。我来接你。”

夜澜惊异地扬了下眉，却换回男人疑惑的一句“怎么了？”

夜澜：……

她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在报复她刚刚的一脸茫然。

最终，她还是干巴巴地说了声“没事”，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适可而止”，这才在基拉度眼含笑意的注视下和莎勒纳一起传输去了书屋。

看着夜澜的身影随着浓重的紫雾消失不见，基拉度的目光反而沉了下去，注视那一小片空地许久，他才带着虚假得过分的灿烂笑容扭过头，看向任尔心：“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

另一边，赛拉的书屋中。

以往一直都坐在一楼的赛拉却难得转移到了二楼的小茶室里。精致的木制茶桌上摆放着一副漆黑的面具和一套茶具。

赛拉静静轻抚这副她刚刚制作好面具出神，担忧着深叹了口气。

随着紫烟升腾而起，两位少女的身形逐渐显现。

赛拉收回了手，带着一脸柔和看向夜澜：“来了？”

夜澜同样向她浅笑着问好，点点头：“导师。”

在她身后的莎勒纳也乖巧地喊了一声“圣女大人”，获得一个贤圣女的微笑作为回应。

赛拉示意两人坐下，泡了两杯茶推到她们面前。夜澜和莎勒纳乖巧着坐到她对面，齐齐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轻吹了几下。一模一样的动作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看着对面清冷女孩的面容在升腾的白雾下被模糊，赛拉心底的担忧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所以……他回来了，是么？”

夜澜依旧处在微妙的“修养”状态下，能让她主动去做些什么事、还是需要隐藏身份的事的人，除了基拉度她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也正因此，即使知道这是夜澜自己做出的选择，赛拉对基拉度也免不了有些许的怨言。

哪怕是圣族，上面的这些人之间也不是绝对和谐的。即使是作为她赛拉的属下，她也在引导她思维模式的时候也在尽力避免夜澜接触太多上位者所需要考虑的腌渍事，毕竟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承受太多了。

基拉度想做什么她自然清楚，他在混族里捣鼓什么她都不打算管，甚至可能为了夜澜帮他两把。

但现在，这个人却打算把夜澜扯进这些事里？还是比圣族乱上无数倍的混族上层？

夜澜在自家导师出声时睫毛轻颤了一下，放下还未喝过的水杯，轻轻嗯了一声。

赛拉见状叹息了一声，将面具推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自家孩子到底是长大了，早就有了自己做决断的能力。你已经下定决心了的事，我这个做导师的也绝不会去反对。”赛拉捧着茶轻抿了一口，轻声开口，“但是夜澜，你要清楚。无论作为贤圣女的我立场如何，我首先是‘赛拉’。而对赛拉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你。”

“保护好自己，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夜澜深吐了一口气，伸手将面具拿到自己膝上，朝自家导师露出一个文雅而坚定的微笑：“您放心。”

赛拉闻言反而责怪地白了她一眼：“每次都让我放心，最后出事最厉害的都是你。”

想起自己两次的任性举动，夜澜难得虚了目光，捧起热度稍散的茶喝了一口。茶水还包在嘴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水咽了下去，出声询问：

“导师，混舞力会侵蚀人的心智和身体么？”

赛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心智的话，会有一定的影响。舞法的属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心智状态来决定的，舞法力越强大，心智上的偏向性也越明显；同样的心智偏向越明显，舞法也越强大。两者应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至于身体……舞法力的混杂造成的舞法力污染无法避免，但这只会造成舞法特性上的改变，不会对舞法力的使用者造成危害。唯一会造成伤害的只有舞法力失控——”

话音未落，赛拉眉头便紧皱了起来：“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出什么问题了吗？”

夜澜眯了下眼，身上的气息相较之前却莫名放松了下来，她朝自家导师歪了下脑袋：“之前是有些问题，不过现在有些头绪了。”

“有把握解决么？”

“现在还不清楚，由疑问的话夜澜自然会向导师寻求帮助的。”

赛拉闻言也不再多问，只是无奈着摇摇头，师徒二人同时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一直默不出声的莎勒纳突然坐直了身子：“夜澜大人！”

“莎莱，冷静。”夜澜同样察觉到了，放下水杯看向赛拉，“导师，夜澜就先告辞了。另外，她们想问什么，导师如实说便好。”

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夜澜向自家导师点了下头，便和莎勒纳一起消失不见。

下一秒，真真便冲入了茶室：“赛拉姐姐！”

……

夜澜和莎勒纳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移到了书店门外。夜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旁边的电线杆，径直走上前站定，张开手往前倒了过去——

然后维持在了微微倾身的动作上，夜澜却笑眯了眼，手臂似乎环绕着什么，像是轻蹭着什么一样左右小幅度地晃着脑袋：“动作这么快？看来任尔心作为学生还算看得过去啊~”

像是墨水晕开一样，基拉度的身形逐渐显现，他低着头俯视少女的发顶，一只手正占有欲十足地扣在女孩腰间，他的腰身上同样环绕着女孩的手臂。

然而，即使是面对她的调笑，他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笑容，表情甚至称得上冷淡。

“夜澜。”他冷冷地从舌尖吐出许久未说过的、女孩的名字，“别把我当傻子。”

夜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垂下了眼。

“如果说我们是依附的关系，那也是相互依附。我基拉度再窝囊，也不需要让你一个人来抗下什么。”

“你想装什么救世主，可以。但那是在那几个蠢丫头面前，不是在我这儿。”

莎勒纳被基拉度的态度吓到了，深怕基拉度大人和夜澜大人之间产生什么间隙，急忙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察觉到了的基拉度用一个眼神盯在了原地。

抿了抿唇，夜澜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圈得更紧了一些，她只能无奈着叹一口气：“基拉度，你应该清楚。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如你所愿的。”

努力把手挤到两人中间，夜澜终于用力推开了他一点，抬起头让自记能对上基拉度的视线：“先回家吧，我会全盘托出的。全、部。”

极其认真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夜澜和基拉度对视良久。

最终，基拉度的目光浮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莎勒纳后，转动了玫瑰。

紫烟升腾，最终只留下染上淡淡金黄的冰冷日光洒在原地……

落音终于写好这一章了呀！！拖更了让大家等这么久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所以这次差不多是双倍字数作为补偿了，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