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她低着头，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的，闷闷道：“你要算账也请等一等，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这里。”

白凤不甚在意地瞧着房内的一片狼藉，饶有兴致地瞧着眼眶已然有些红的姑娘：“你要怎么处理？”

若卿咬了咬唇，瞥了他一眼，又扭过身子，声音沉沉：“你来这就是说风凉话的吗？”这些弟子是第一次下山来历练，人生才刚刚开始，却遭此毒手，若是师父知道了，必然也会十分伤怀。

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光，语气生涩：“你走吧，好不好？我今天没心思与你周旋。”

没良心的……白凤心里已是要骂人，他这些年来不知看过了多少世间残酷之事，也对眼前女子的伤心不屑一顾。但她终究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于是尽管认为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还是开口道：“你处理不了，不如求求我，我就帮你安葬他们。”

这个人！若卿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又难过地低头：他说的没错，光凭她的力量，要怎么掩人耳目，把这样骇人的几具……给带走？

她抽泣了一下，闭了闭眼睛，闷闷道：“好，求求你。”

“……”

她将几位弟子的遗体埋在了一片树林中，白凤立在枝头，淡淡地看了眼若卿：“你不为他们立碑？”她摇了摇头：“人死后本就要润养草木，千百年来，这世间亡灵何其多，墓碑若都在，早就立不下了。我安葬他们，也不过是因同门之谊。”

白凤笑了笑：“看来你确实不同于那些蠢钝之人。”他指尖一动，几根羽毛拦了女子的去路，飞身到她面前，不顾女子泛冷的眸色，道：“你知道我已有多久没让身上染血了吗？”

若卿低头看去，方才将几位弟子带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虽只是衣角的一小块，没想到他竟这么仔细。她沉默了一瞬：“杀手也这么在意血迹吗？”

白凤挑了挑眉，指了指她身上同样沾上的一块血迹。女子咬了咬唇：“那你将外衫脱下来，我去替你……”讲到一半，她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白凤轻笑出声：“你确定？”冷心冷面的年轻杀手脸上好似终于带了一丝年少的狡黠。看着女子逐渐无地自容的表情，好心提醒道：“西行数十步，有一汪泉眼。”

若不是看在他帮自己安置了几位弟子，她绝不会替他做这些的。

此刻，二人来到了那泉眼，掬了一捧水，清凉干净，她低落的心情好似被洗掉了一些。感受到那人逐渐走近到身后，她闭了闭眼，下了半晌决心，没有转过身，右手向后伸了一把，精确握住了那一只衣角，拽到身前。

白凤顺势被带到她身旁，她却仍没有递来任何眼神，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一边泛着桃粉的耳后，白凤轻咳一声，忍住想去触一触的冲动，看向了一边在一棵低矮树丛中静静立着的几只谍翅。

她将那原本雪白的衣角沾湿，手下用了力去搓，上面的血迹渐渐淡去，却因没有皂角，始终洗不成不染尘埃的样子。然她如此为难，身侧的人并没有出言解救她的意思，反倒是趁着姑娘专注搓洗之时轻轻拈起了一缕长发放在指尖捻着，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都被搓得泛了红，看着掌心依然有些洗不掉的红色的衣角，心中已然觉得这块布料这辈子也就这个颜色了。白凤终于良心发现，拽回了自己的衣角，嘴里道了句：“够了。”

若卿松了口气，甩了甩手，猛然站了起来，而因为蹲了太久，眼前阳光似都晃动了起来，化为了忽然模糊的团团白雾。她怔怔地在原地轻晃了下身子，随即感到右臂被人扶住。

等这一阵眩晕过去，她睁了眼，却看见了白凤离得极近的下颌。惶惶然抬头，见到那双蓝紫色的深眸不知带了怎样的心思瞧着自己。

若卿立即垂下了头，向后退了一步，右臂上的那股力量却阻她离开。这一次她并未如之前那般恼怒，只是不自在地试图转了转手臂，呢喃了句：“你莫要再这样不明不白地……”她思索了一下，逼自己抬起了头，男子俊朗的面容只在呼吸之间，极力忍住了这样的距离带给自己的羞赧，一字一句地将要求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认识曾经的我？只是我已然不记得了。若是我们之间有一些过往，还请你全部告诉我。否则，你再如此轻浮，我便不客气了。”

白凤定定地看着眼前透着一丝坚毅的眼眸，渐渐地与曾经某双幼嫩纯净的水眸重合。他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激荡与躁动。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是你没有遵守诺言。”

若卿眨了眨眼，怎么颇有自己始乱终弃的感觉……她有些小心地道：“那我承诺了你些什么？”男子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对话，又有些小心地试探：“我说我会回来找你？”

只不知为何，男子似乎更加不悦了。若卿却觉有些委屈：“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抱歉，我都忘了。”

白凤显然有些被气到，可面对一个真正失忆的人，他却无甚立场发火。姑娘想到了些什么，有些视死如归地发问：“会有这样的诺言，所以曾经我难道喜欢你吗？”男子倨傲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甩都甩不掉。”

若卿有些难堪地败退。她退了几步：“可我确实全部都忘了，那便作不得数了。如今我们又在不同的阵营，不若你趁此机会甩开我？我们也就不必再纠结于过去之中了。师父说过，若想要逍遥于世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不能被心魔所阻碍，我作为道家弟子，最忌讳的，也是被这样的感情牵绊。”

白凤面若冷霜覆盖，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他转了过去，冷冷抛下一句：“只愿你想起一切的时候，不要哭着来求我。”随即脚下一动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