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引四

午夜。

蓝氏子弟家规森严，得了泽芜君命令，即便平时已经养成准时睡觉的好习惯，也可以毫无倦意地四处巡视。

金凌和欧阳子真则大是不同，素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两位公子，此刻已是困倦难挡。

魏无羡冷不丁出声道：“凝神！”

金凌打了个哈欠：“舅舅，那凤凰也许今晚不来了。”

魏无羡说：“那凤凰很有灵性，会趁着我们精神最松懈的时候来犯，到时候你若是睡着了，它就一爪子挠花你的小脸，再一口咬住你的小腿，然后……”

“好了好了别说了！”金凌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捂住了耳朵。

魏无羡看到金凌被闹得毫无困意，满意地闭了嘴。

可是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甚至连山风都停住了，四周寂静得让人发毛。

魏无羡忽然站起身，大声喊道：“在下魏婴，向前辈讨要解药，还请前辈现身。”

小朋友们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东倒西歪：“魏前辈，你你你疯了！你生怕它不知道咱们设下阵法抓它啊？”

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自半空响起：“方才他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现下倒是清楚了。”

一个红衣女子，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此刻正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

“桐心，见过诸位。”那女子蜂腰猿背，柳眉凤目，明明面上是一个二八佳人，可惜语音清冷，神色傲然，令人望而生畏。

“蓝公子的毒，不碍事的。”她沉默半晌，突然说道。

“因为，蓝公子早已中了另一种毒。”

桐心顿了一顿，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缓缓说道：“桐心的毒，名唤绝情，是那年吴桐去了之后我躲在洞穴的七年间修炼出来的，凡是被我抓伤的人，都会被这绝情毒噬心而死。

而蓝公子的深情，是一味比在下的绝情更毒的毒，我的毒只在指尖，蓝公子的毒却已深入骨髓。所以这绝情毒或许可以让蓝公子晕一下，之后却会被他消解干净，没有隐患。魏公子不必担忧。”

蓝慕云盯着她，若有所思：“原来是诛心之毒。不愧是凤凰，非醴泉不饮，非竹实不食，连用毒都用得这么超凡脱俗。”

桐心笑了笑：“金公子过誉了。桐心不过是一只没有挨过天劫的凤凰，连野鸡都不如。

我凤凰一族多以水、火为修炼法门，我却是个异数，擅长问情，也就是读心。大家都觉得我熬不过天劫，所以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过得有点辛苦。”

怪不得，她一见面就知道众人底细。

“心读多了，自然就明白这世间的人，最终败给的都是自己的一颗心，所以就制出来这攻心之毒。”桐心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一次用毒就遇上了含光君，师出不利啊。”

魏无羡听了这话，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桐心淡声道：“诸位还请让一让，别误了桐心和亡夫相会的时候。”

蓝曦臣注视着她，片刻后撤了阵法，带领众人向两边散开。

桐心捧着一朵沾了露珠的凤凰花，施施然走到荆棘林前，那荆棘林居然自动向两边退去，张开一条一人通过的小路，待桐心走进又迅速合上。

蓝曦臣叹道：“这山间一草一木，恐怕都已臣服于她了，咱们布的阵法她只怕也早知晓了。”

难怪欧阳家的修士和蓝忘机魏无羡他们会有伤损，这已经化为人形的凤凰，灵力实在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

众人默然望着荆棘掩映中的窈窕少女，一袭红衣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吹得微微扬起，衣袂飘然若仙。她静静坐在如水的月华清辉里，对着墓碑喃喃诉说。

夜夜相会，风雨无阻，转眼已是六百年时光。

他说，别伤害无辜，所以她从来不伤害村民，也不为难路人，只是傻子一般地仅凭山间灵气修炼，从来不摄取生灵魂魄以辅助修行。

他说，我要睡在月光下的一块干净地方，最好安安静静的。所以她遍寻梧实岭，找到这片山林，打扫干净，又唤来荆棘精制成围栏，然后护了他六百年。

他说，我从未告诉你，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妹妹，我喜欢的，始终是凰儿。

她哭了，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是最擅读心的。可是他说他喜欢她，爱她，会一直一直护着她，他那么悉心地照料过刚刚历了天劫，连野鸡都不如的她，他怎么会说谎呢？

她哭着发狠道，我要让她下去陪你，你还喜欢什么，我让他们通通陪葬。

吴桐最后说了一句话，阿心，她不值得你变坏，我也一样。

然后就永远地睡着了。

魏无羡凝神看着那少女的背影。桐心就那样一直坐着，一动不动，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

深情如斯，痴傻至此。

魏无羡叹了口气，招呼已经看呆的小朋友：“好了好了，都回家了。”

说罢，自然地去牵蓝忘机的手。

倒不是在小朋友面前得瑟，只是此情此景，他突然就非常想牵蓝湛的手。

蓝忘机轻声说道：“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