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联姻之举到底没有白费,有了章家的相助,洛城很快被攻下,形势一路好转。
三年后,何叙战败,金硕珍终于得返都城。
官阶百尺,血污玉石,他一身戎甲拾级而上。虞悸跟在他的身后,望向那巍峨广厦,突然有些恍惚。
天子之位虽已夺回,但乱世纷争尚未结束,周毅和其他乱党仍未偃旗息鼓。
不过一个月,虞悸边再度请命出征,前往各地平息叛乱。
正如曾经约定的那样,她于烽火连绵中浴血奋战,他于庙堂之上治国安民。
整整两年,天各一方。
待她凯旋之日,他亲自在城门相迎,沿街百姓夹道,欢呼声震天。
她屈膝行礼,却被他抓住胳膊,径直拉上了御辇。
帘幔外,欢呼声更甚。她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
金硕珍若是觉得累就睡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近在咫尺的温柔,拂去了所有血色,久别重逢,多少欲诉之言皆止与嘴边。她倚在他的肩头,轻轻闭上了眼。
庆功宴后,两人避开百官,携酒去了宫内最高的承云台上。
殿宇辉煌,灯火映星河,金硕珍有些喝多了,手搭在虞悸的肩道:
金硕珍阿悸,这江山也有你的一半,你想要什么?
虞悸扯了扯嘴角。
虞悸陛下难道忘了,虞家已经只剩我一人,再多的封赏又有何意义?
她脸上带着自嘲之色,眉眼间尽是苍凉,已非昔日意气风发的娇艳少女。金硕珍默然,转而道:
金硕珍我命人替你建好了将军府,若是还缺什么,尽管同我说。
她神色淡淡。
虞悸陛下费心了。
他饮了两口酒,忽然说:
金硕珍那将军府,你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来宫里,教玄儿武艺?
金硕珍的长子金玄,乃贵妃章氏所出。
这几年,金硕珍统共纳了三位妃子,章氏、严氏、韦氏,皆是高门贵族。其中,只有章氏一人育有一子。
虞悸抬眼,慢慢沉入他幽深的目光里,明知道该拒绝,可最后终是应了声“好”。
血海刀山里走过,终是太平时日。金玄不过才四岁,又是唯一的皇储,不能压的太过,所以虞悸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悠闲。相比较而言,金硕珍就要繁忙多了。案头的折子动不动就堆积成山,大抵是心里不平衡,他常常拉虞悸过来作陪。偶尔待到夜深,便让她直接宿在寝殿的侧间。
月色淌入寂寥深宫,虞悸从梦中醒来,望着那重重帐幔,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所有嘈杂的人和事都消散无踪,他与她只是天地间一对平凡的夫妻。
若这一生只能如此,那便如此吧。
可惜,老天从不肯厚待她,连这点安稳都成奢求。宫内流言渐起,朝中弹劾她的折子也越来越多。言她手握虎符,又常出入宫廷,蛊惑君心,干预朝政,乱了纲常,恐致祸患。
又是一年七夕佳节,金硕珍借口头痛,早早便离了席。虞悸收到内侍塞的字条,在宫门口等了片刻,见他乘车过来,一袭玄色常服,玉冠束发,清贵风雅。
金硕珍听说今晚虞河上有花灯集会,随我去凑凑热闹?
他朝她伸手,笑容清浅,像是初见那时。
她恍惚了一瞬,将手交给他。
穿过喧嚣长街,上了一艘画舫,倚窗可见水色波光,灯火流转。
各式各样的灯盏承载着放灯人的愿望慢悠悠的漂远,仿佛水上开出了闪烁的花。一朵莲花撞上青石,映出模糊的人影。青石上,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低眉抚琴,指骨修长,优雅如画。
琴声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久在深闺的少女们,虞悸听见响动,也望了过去。
金硕珍瞥了一眼,招呼在外间的老板娘过来询问。
老板娘道:
“回公子,他叫沈晏,乃是一介布衣。据说来自青州,琴艺过人,又生了衣服好相貌,城中可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小姐对他有意呢。”
金硕珍挥手让她退下,勾了勾唇。
金硕珍寒门入仕,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虞悸收回目光。
虞悸若真是有才学,你何不赏他个一官半职?
金硕珍低头抿了一口酒,未置可否。
夜渐深,喧嚣慢慢散了,他以手撑额,似醉非醉,忽然道:
金硕珍阿悸,你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虞悸微怔。
他抬眼看她,眸色深沉。
金硕珍可有想过嫁人生子?
凉风拂入,静谧无声,没等到回答,他很快便闭眼睡去
虞悸呆呆的坐着,倦意铺天盖地而来。
嫁人生子……嫁谁呢?十年戎马,最好的年华都蹉跎了,又能嫁谁?
她行至他身旁,凝神而望,许久,缓缓低头,在他唇畔落下一吻,轻若风拂。
水泽湿了睫羽,再抬头,诸般情绪已被掩去。她枕在她的膝头,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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