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咖喱酱电话的时候，夜已深了。忙着装修新住处的赵海棠，正把最后一个相框往墙上挂。
屏幕另一头的小姑娘哑着嗓子，不难听出是刚哭过。问她为什么又支支吾吾不愿说，急得赵海棠抓了车钥匙一踩油门就开去了学校。
赵海棠今天开的车不算低调，又是深更半夜，很难不引人遐想。咖喱酱走得飞快，几乎是在一众同学的注目礼下上的车。
“都怪我没考虑周全，不好意思啊。”
赵海棠不由生了几分歉疚。经过上次的网络暴力事件，他知道流言蜚语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会有多么大的伤害。
咖喱酱摆了摆手，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努力地整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问心无愧。我们都没做错什么。”
“就是要麻烦你收留我几天，宿舍…可能是没法住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赵海棠，我请你去吃烤串吧。”
赵大才子对女生之间的那些龃龉不算了解，但多少也猜到了那么点儿。来不及咂舌细细琢磨那“问心无愧”为何入嘴带了些苦味，就忙着安抚起自家姑娘。
“哪要你付钱啊？走，爸爸带闺女吃串儿去！”
“那我要吃烤猪蹄烤全翅烤五花肉，烤生蚝蒜蓉茄子花甲粉丝。”
“行行行，都依你。”
赵海棠的豪车七绕八绕被咖喱酱指进了一条小巷子，到后来实在开不进去，就干脆徒步前往。
巷子里没有路灯，全凭月光才能看清路面。地上还有几处未干的水坑，眼看着心不在焉的小姑娘就要踩了水塘，连忙上前把人往自己身边拽。
“哎哟我的小祖宗，看着些路啊。”
咖喱酱后知后觉地道了声谢，本想说自己没事，口中吐出的却是别的字句。
“我小时候也住在这样一条巷子里。”
“那时候我爸妈都忙，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我每天都睡得很晚，唯一的盼头就是哪天生意好些，爸爸会给我带些烤串。”
“我最爱吃的是烤全翅。撒一点点孜然一点点辣，皮脆脆的，一口下去还会爆汁。”
“那时候，虽然爸妈不管我让我受了不少欺负。但每次只要我一吃烤全翅，我就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咖喱酱歪了歪脑袋，眼梢嘴角满是幸福。
“小傻子。”
一句再温柔不过的喟叹。
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她。
赵海棠想伸手捏捏小姑娘的鼻子，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窄窄的巷子好像一条时空隧道，一头是自己信奉的冷静淡漠，一头是她带来的烟火人间。
他突然希望这条巷子能长些，再长些。
这样他们就能一直走，走过黑夜走过白昼，走到某个不知名的尽头。
“我小时候也常一个人呆着，同学都不爱和我玩。”
“我爸妈也不管我，只知道给我钱。”
“我呢，一开始自甘堕落，突然有一天想明白了，渐渐也就甘于寂寞。”
“直到后来上了大学，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正开始了。”
“因为我啊，遇上了一个姑娘。”
“那是我此生最最惊奇的际遇。”
“这个姑娘很特别，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大力那样完美但不解风情，不像胡老师那样漂亮却彪悍，不像美嘉姐那样可爱但爱耍小脾气。
她不够淑女，不够聪明，不够得体。
她啊，很特别。
“哎，到了。”
咖喱酱也不知道怎么地，匆匆忙忙把赵海棠的下句话封在了喉咙口。献宝似的，把赵海棠拉进了小店。
赵海棠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大排档，望着桌椅上厚厚一层油污还没来得及皱眉，对面的姑娘已经扯着嗓子开始点菜。
罢了。
赵海棠坐下细细替两人用茶水涮了餐具，又抽了叠纸巾开始擦桌子。待这套流程走完，香气四溢的吃食就轮番上了桌。
嘶，这小孩儿怎么还点了酒？
赵海棠本想说自己还要开车喝不了酒，但看着对面那人眼里温柔剔透的期盼，心一横便不愿去考虑太多。
只要美人高兴，赵某今天奉陪到底。
他伸手撬了瓶盖，把杯子满上。也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忽生几分“烽火戏诸侯”的悲壮与豪迈。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眼前的姑娘似乎从不顾忌吃相，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仓鼠宝宝。
不过他也不嫌弃。精致做作的女孩在他父亲身边见得多了，没一个能像她一样，让他觉得想要去无条件地宠溺。
灯光昏黄，辣椒火红，美人如玉。
平日嫌弃不已的苍蝇馆子此时也变得温馨舒适起来，冒着热腾腾的生气。
酒下肚了几杯，咖喱酱的话也就多了起来。虽说基本上前言不搭后语，可赵海棠听着也就基本有了数。
无非是同宿舍的嫉妒她接到某著名漫画公司的邀约，趁她工作回来得晚些就把她关在了门外。
无非是闲言碎语说她做直播出身，吃穿都是名牌，还有豪车接送，估计是被包养。
无非是脾气好任人欺负，被偷了东西也只打碎了牙咽下去，没打算麻烦自己。
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
握着玻璃杯的手愈发用力，直到手背青筋凸起，指节也微微发白。
对面那人倒像是倒完了苦水一身轻松，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纤长的睫毛，蜜色的肌肤，卷曲的秀发…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女孩子的睡颜。
形容词没变，还是漂亮可爱而且漂亮。只是心里却暗戳戳地给她盖了个章。
我的。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想自己大概是醉了。
其实怎么会呢，只是他没有发现也不愿承认罢了。
明明他唯有的那几次不切实际的眩晕感都与她有关。
等他再长些阅历，便会明白那种感觉名为沉溺。
但少年的可贵也正是在这里，眼前青涩朦胧的粉色滤镜似乎是青春特有的景致，错过了便不再有。
赵海棠咽下最后一口酒，伸手捏了捏姑娘脸上的软肉。
“咖喱，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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