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雪经年》叁

辰妃较前两日憔悴了不少，兴许了哭过，她眼睛红肿得厉害，就连走路都要婢女扶着。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她看到我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她说，“岳瀛瀛，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我放下身段求你，我自知父亲罪孽深重，可那是他的错啊，我弟弟年纪尚小，他才十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我知道皇上待你不同于她人，我求求你帮我求求情，让皇上放过我弟弟。日后你让我做牛做马我也毫无怨言。”

辰妃的家世我是知道的，她的父亲是出了明的贪财好色，她母亲刚生下她弟弟那年，她父亲连娶了两房妾室，她母亲怒火攻心，不久便去了，留下她们姐弟二人。她父亲妾室众多，子嗣也多，自然不会多看他们。她十六岁那年，她父亲用她弟弟威胁她入宫。

她用了三年的时间爬上妃位，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摆脱背后那个肮脏的家族了，她还想着等明年她弟弟满十五岁了，就求皇上送他去边关，远离这是非之地，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跪在御书房门外，雪还在继续下着，明安撑着伞跪在我身旁。

贺公公一脸心疼地叹着气，“瀛妃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皇上不见你，是不想你参合进来，你怎么就不能明白皇上的苦心呢！”

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贺公公不必劝我，皇上几时愿见我，我便几时起来。”

“娘娘，您这么做值得么！”贺公公怎么说也辅佐了两代帝王，心思自然也多了些，在他看来我如今正是盛宠之，闹出这么一出，就不怕皇上发怒么。说实话，我怕，我真的很怕，但我也想赌一把。

只是真的值得么？我也曾这样问过我自己。只不过我想答案在一年前就知道了吧。

那时候也是下雪的天气。作为一个新入宫又未得恩宠的才人，处处都被人排挤，寒冷的冬日就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而那时的我，又因为得罪了冯婕妤，被罚跪在雪地里。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可是并没有。那时候辰妃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女。她将我带回锦绣宫，找了御医帮我把脉，还赏了我不少的冬衣。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报答她。

后来我有幸遇见了皇上，那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男子，而我也有幸得到他的宠爱，成为珍妃过后第二个宠惯六宫的妃嫔。

辰妃见到我时，依旧会讽刺挖苦，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这个在别人眼里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女子，在我眼里却是这世间心地最善良的人。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若是不好好保护自己，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还是拗不过我，宣了我进去。

他一边命人给我拿身衣服，一边冷着脸责怪我。可我心底却高兴得很，我想我这次赌对了，我想他心里对我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后来，皇上破了例将原本应该斩首的林家三子发配到边疆，当然，同行的还有辰妃。

她被废去了封号，贬为庶民，我知道她是开心的，我很羡慕她，虽然她什么都没有了，但起码她是自由的。

最后一场雪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皇上比我还开心，他小心翼翼地趴在我肚子上，我笑着打趣他，“皇上，这才两个月，还没动静呢！”

怀孕的这段日子，大抵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吧，皇上一得空便会过来看我，有时候太忙了他也会叫贺公公来接我去伴驾，总之一日见不到我，便会不安心。我成了这宫里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在别人眼里，我跟皇上举案投眉，琴瑟和鸣，只是我仍然有些患得患失。

后宫女子最期待的便是有孕，最害怕的也是有孕，先不说别人会不会害你，有孕之后便不能继续服侍皇上，而后宫最不缺的便是才貌双全的女子，怀了孕，就要承担随时失去恩宠后果。

皇上虽然白天会陪着我，只是夜里便不再踏入我的未央宫，虽然并未传出他去别人那里，我还是很不安。

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让我很反感，我有时候甚至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但每当看到皇上欣喜地将耳朵贴在我肚子上时，这念头便又消散去。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

这一夜，用过晚膳后我便又习惯性地坐在院子里，朝着宫门的方向看去。今夜，他会不会来呢。

明安见我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娘娘，夜里凉，还是进屋去吧。”

我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看着宫门的方向。

“娘娘，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应该不会来了，快进屋去吧，您现在还怀着身子呢，要是有什么闪失，皇上指定要心疼死。”明安见我无动于衷，便开始急了，如今刚刚入夏，夜里还是凉得很。

我依旧坐着不动，直到常禄急冲冲地跑进来，我才欣喜地站起身，“是不是皇上来了？”

常禄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嘴角的笑渐渐消散，我知道我担心的事就要来了。

“今日康王回朝，还给陛下送来一位永南出了名的琴女，听说那琴女才貌双全，皇上留了下来，且.....且.....”常禄咬了咬嘴唇，不敢再说下去。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结果，皇上素来爱听琴，之前珍妃就是以一手绝妙的琴技夺得皇上的两年独宠，而珍妃之后，这后宫里的人会的，也只是些皮毛功夫，如今来这么一位，皇上如何能不爱？

我叹了口气，便转身进屋，常禄自知说错话，我走后他便自行跪在地上领罚，而明安则一个劲地安慰我。这一夜，又是无眠。

第二日，皇上宠幸琴女并封她为才人的消息传遍了后宫。而他，也为未同往常一样来未央宫看我，宫里都在说我失宠了，我并不在意这样，该吃饭吃饭，该把脉把脉，该睡觉睡觉，只是很少说话。

未央宫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都想着法子逗我开心，而我也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跟他们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