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你一百零一次

韩商言第一次目送佟年离开，在广州。

他送那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上了车，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韩商言皱着眉接通了南威的来电，眼前是广州繁华的夜景，耳边是一条条恼人的公务，他低头揉了揉眉心，完全没有在意车里女孩子通红的眼眶。

韩商言第二次目送佟年离开，在上海。

工业园区的地下车库里，佟年趴在车玻璃上，双手乖巧地叠在一起，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身穿黑色风衣的韩商言。

佟年“那我做好了给你打电话哦。”

韩商言点点头，嘴角挂了一丝他都没意识到的笑容。那个时候，说爱谈不上，但是也算是对这个女孩子有了印象。

她叫佟年，很可爱。

韩商言抱着隔壁目送她离开，直到汽车稳稳地离开车库。

韩商言第三次目送佟年离开，在三亚。

佟年赶着去机场，韩商言把身上自己穿过的队服塞到她手里，女孩子如获至宝一般地抱在怀里，衣服上还带着韩商言清香的气息。

这次他看到了佟年带着泪水的眼眶了，他想伸手替她擦干，但是车已经起了步。韩商言只能尴尬地举起手，五个手指张开对着佟年微微挥了挥，眼睛里带了之前都没有的情愫。

韩商言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不愿意分别，穿着短袖还有些晒，但是他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直到出租车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悻悻地转身进了酒店。

韩商言第四次目送佟年离开，在机场。

婚后不久，佟年要去美国参加一个会议，韩商言一大早送他到了机场，不顾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两个人站在那里相拥了很久。

久到彼此的气息都印在衣服上，久到秒针滴滴答答转了很多个圈。

韩商言“早点回来。”

韩商言“我想你会。”

韩商言第五次目送佟年离开……

第六次……

第七次……

第……

韩商言第一百次目送佟年离开，在医院。

佟年半夜突发脑梗，救护车赶来之后只让上一个人，女儿和女婿说什么都不许韩商言去，拦着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让他待在家里。

韩商言如何也说不通女儿，最后他一把抓过架子上和佟年的婚纱照，那是40年前他们拍的，照片里的两个人都年轻漂亮。

韩商言“她是我老婆！”

韩商言“是我韩商言宠了一辈子的人！”

抓着镜框的手气得发抖，最终韩湘乡还是输给了父母的爱情，韩商言如愿地坐上救护车，拉着佟年的手，一步步送她进了手术室。

韩商言拄着拐杖坐到了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表一点点转着，手术中的灯亮了又熄。

韩商言第一百零一次目送佟年离开，在医院。

还在医院。

他死死抓住病床的架子，拼劲他最大的力气，挥着拐杖想要赶走那些企图推走病床的医生和护士。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告诉韩商言佟年已经离开了，可是她的小脸明明还是那么红润，明明就和今天晚饭时说笑的表情一模一样。

“爸……妈妈真的已经离开了。”

韩湘乡轻轻握住了韩商言冰凉的手，他低下头开始呜咽，起初是无声的哭泣，之后是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眼泪一滴滴地砸在了佟年露在外面的手上，但是电视剧里一滴眼泪换来奇迹的画面到底没有上演。

那是韩商言最后一次目送佟年离开。

被医生和护士推到了那个叫太平间的冰凉之地，他颤巍巍地跟在后面，但是到底也没能跟进去。眼前闪过无数个片段，每一帧都是他们在一起的四十年。

欢笑或吵闹，阳光或雨露，他们都走过来了。

再然后韩商言就闭上了眼睛，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了。耳边是湘乡喊他的声音，但是他已经累的再也抬不起眼睛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目送佟年离开了。

从此，也再没有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