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毒药

【37】

不觉中二人早跑出了繁华所在，长街寂寥以至灯火皆无，仿佛全城的火光都在秦淮两岸了，那里仿佛大火将倾的咸阳宫，而月下粉装玉砌双眼迷蒙的孟哥儿，是那夜奔出逃的女娇娥。

面前的人轻呵酒气，眼中懵懂流波，他将这人推在墙上，那人被撞痛了，止了口不说话，双手抱着肩膀眼眶含泪，不知来人为何这样对自己。

九良锁着眉，仿佛一柄出鞘的剑，立在夜中。

他何曾不想把昼夜牵挂的人揽在怀里，问问他一路上是否辛苦，有何波折，问问他见到云哥儿了没，事情到底怎样。

他却无从组织语句，脑中只有他倚在众人怀里臂间，醉得不省人事，他怕他亲口说并不需要自己。

他厌恶自己，听到这意外的袅娜唱段，看到面前的人不再谈笑自若，不再笑如春风。

眼前人抬眼望他，红着的眼里呈着月华与泪光晶莹，写着从未见过的无助与脆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却致命的艳情。

多少心事揉搓一处，九良几乎是气急将人抵在墙上，圈入怀里，吻上了孟哥儿润泽的嘴唇。几日不见，孟哥儿本就弱柳扶风的身板更剩一把细腰，盈盈一握仿佛就能折断，更令人心疼。

万千事由，一方心情，本该自己压着熬化沉埋，可这凡尘在我眼前才铺陈开了一角儿，就错落纷杂要噬你而去。

我何曾不想只做枕你胸前撒娇依恋的孩童，可天赋所使，我从未有幸贪恋片刻。孟哥儿倒在九良怀里，好似要被相拥入骨。

幼时，孟哥儿虽已随五堂游学，但常来师父这里谈讲拜会，闲时也会教教堂里的孩子一些小曲儿戏文，就当是逗乐解闷儿，九良仍记得十几岁的孟哥儿立在台上，身侧匾额写“白雪阳春”。一身粉色长衫，端腔起调唱着：“胭脂粉好比那迷人的药，蜜糖嘴好比两把杀人的刀。芙蓉面就是这个勾死的鬼儿，小金莲好比这个恶毒魈。杨柳腰如同是绊马的索，风流眼逼我走上独木桥。烟花院好比这个森罗殿，红绫被就是这个狱监牢。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嚼。管他张王和李赵，鸳鸯枕上唤娇娇。悔不听家严的苦训教，任意儿胡为就乱赌嫖。只说你花容月貌人俊俏，却原来貌美心毒虚情假意内藏刀！”

他幼时听了不解，便问孟哥儿：“孟先生，先生刚唱这段是…是不喜欢那些粉娘娘嘛？”小小孩童，奶声奶气，目光懵懂。“啊，你是航航吧，是我不好，想着来曲淮剧，却没想着将这些词唱给你们听了，航航还小，长大就明白了。”他抚摸着孩子光光的小脑袋，笑得如同白雪阳春。

我如今长大了，不再是疑惑不解的航航，是七堂先生周九良。

我懂了，你便是那迷人的药，你就是那杀人的刀，让我沉沦至此，无法超脱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