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希望

韩极冰从十二岁认识花落，她的这个姿势还从没有维持超过一秒钟，要么一拳挥出去，要么干脆不用拳头，改用腿，现在她这么流泪僵持着，是希望他躲，可他不躲，他承认自己欠这顿揍！

病房里面，一时间除了哭泣造成的不平稳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花落的拳头既没有挥出去，也没有放下，看着韩极冰的眼神里，也不再只有愤怒，心里面的情绪复杂，多少次说见面，多少次最后都泡汤了，或许韩极冰真的欠这一顿揍，偏偏花落就是舍不得！

花落我告诉你，后悔就是我给你的惩罚，我很想打你一顿，很多次都想打你一顿，可我下不了手，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躲我的拳头，就算我失手把你打个半残，你也不会躲，多少次我都有打你一顿的冲动，多少次我对自己说，你也没有办法，今天我特别想打你，你倒是躲啊！

花落完全不压制自己的哭声了，打一顿并不解决问题，可是面对自己的这根“软肋”，偏偏有多少气都撒不出来。

韩极冰我不躲，我就是欠揍，如果我能陪在你身边，你肯定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又怎么会得这个病，说白了就是我的错，你就是打死我，我都觉得是应该的，你打吧，我心里也好受点。

韩极冰哭着说完，又往前凑了一步，仰头看着花落的眼睛，他等着她的一顿暴揍。

花落不躲，是吧？

花落问了一句，一把抓住韩极冰的衣领，她站在椅子上面，想打一个不躲的人，太容易了。

衣领被抓住，韩极冰反而露出了一个流着泪的笑容，他是欠揍的，花落如果肯打他，也不至于生病，不至于得了癌症。

花落也流着泪笑了一下，拳头用十足的力气挥出，十分准确地擦着韩极冰的耳朵边，打了个空，她舍不得，也下不去手，打个空也觉得心疼。

韩极冰你打偏了，来，照着这儿打。

韩极冰拉过花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花落我从来不会打偏，我的拳头很有准头儿，打人不打脸，我的规矩。

花落垂头冷静了一下，从椅子上下来了，没有再管韩极冰，一个人坐到病床上，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低头小口抿着杯里的茶。

花落的脑子里开始思考，这么多年自己真的过得开心吗？每次问这个问题的人，都是韩极冰，每次都回答开心，可是真的开心吗？她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可这么多年，她的脾气都到哪里去了？为了公司，吃饭应酬，她没脾气；要个本来就是应得的工程款，请客拼酒，她没脾气；每次韩极冰放她鸽子，她也没脾气！可她真心是个暴脾气！

花落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花落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异常的平静。

韩极冰宝贝，我不能出去，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啊！我要陪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你说过贴身带着我的。

韩极冰从椅子那里，坐到花落的身边。

愤怒之后的平静，极少出现在花落的身上，哪怕就是愤怒得到了发泄，她也不会马上这么平静，现在的这种异常的平静，韩极冰不放心，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年回家看到的自杀未遂的花落，眼睛里没有任何希望的光芒，只有深深的绝望！

现在的花落，眼神又和那年一样了，没有半点儿希望的光芒，只有深深的绝望，这个时候，韩极冰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半步，且不说来住院之前，花落去开了一个月的氯硝西泮，就光花落现在的情绪，就足够让人担心的。

花落我贴身带不了你了，你长大了，我也老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找找我的脾气去哪儿了，我找不到它了，我把它弄丢了。

花落的声音很轻，这么轻的声音，本来就不属于她，没了脾气，哪里都不像她。

韩极冰那我贴身带着你，你的脾气，不是一直放在心里吗？你拿不出来了是吗？没关系啊！我帮你拿出来，这很容易，你试着喝口茶，试着像以前一样，慢慢咽下去，试着去用味蕾分辨那个味道，你的脾气在里面，你一闭上眼睛就找得到。

韩极冰知道，花落要找的根本不是脾气，而是希望，那些曾经支撑着她走过来的希望。

花落低头小口抿着杯里的茶，碧螺春的味道含在嘴里，久久不往下咽，闭上眼睛，眼泪就滑落了脸庞，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混着碧螺春的味道，映在脑海里。

花落我有一颗永不变质的心！

花落这个家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包括端茶小弟都有份儿，一起培养了我这个人才！

花落我贴身带着！看谁敢欺负他！

花落我等你娶我，我等得起！

花落我来了！我能和你呼吸同一个省的空气了！我们的距离就是一个跨海大桥！

这些曾经出自自己嘴里的豪言壮语，现在想起来，花落忍不住地落泪，那时候是多么好，为了一个人，扔了自己的所有，放弃了熟悉的环境，付出了二十三年的感情，无怨无悔地等待，只要过程不求结果的爱情，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即便这个结果，也许并不是自己所期许的，但这个周折的过程，真的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