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煎下

罗浮生闻言伸手接过那袋子生煎，而后抬眼看了看角落里招牌，又看了看满脸颓靡的年轻男子，开口道：

罗浮生“发生了什么事？你师父呢？”

伙计“过世了。”

他极其平静的说着，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打纸币，又道：

伙计“师父临终前嘱咐我，说这是您这些年压在柜上的钱，要我一定要将这些钱亲手交给您。”

罗浮生没有接下那些钱，他皱着眉头定顿了一会，这才开口道：

罗浮生“什么时候的事？”

伙计“六天前的傍晚。”

伙计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悲伤之色，更多的，是失去希望之后的麻木。

罗浮生“怎么......过世的？”

罗浮生说话微微顿了顿，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伙计“被一个日本人捅.死的.......”

伙计说着，低低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的颤抖——

伙计“那天晚上店里来了一个日.本人，喝醉了，在店里面大闹，还要砸了我们的招牌，我气不过，上去阻拦，结果那人把手边的长刀拔了出来......师父为了救我就......”

罗浮生“那那个日本人......”

话还没问完罗浮生自己也就明白了。

伙计“呵......这里又不是租界，再说了，死的又是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自然是没人管的......”

伙计说着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角，而后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

伙计“师父临终前和我说，洪帮的罗二当家的曾经救过他一命，他本应该请二当家吃一辈子的生煎的，可二当家的不愿意，说一码归一码，钱是钱，命是命，钱的恩用钱报，命的恩用命还，可他现在没法用命还了还请罗先生将就将就收下钱吧。”

小伙计说着将手里的钱往罗浮生那边又递了递。

罗浮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关了店回乡吗？”

罗浮生依旧没有接那钱，而是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生煎放到鼻尖嗅着。

伙计“恩，不回乡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上海这么乱，师父又没了，我一个人......也撑不起这个店。”

伙计说着很是欠奉的笑了笑，又道：

伙计“这份生煎是我自己做的第一份生煎应该也是最后一份了，说来也不怕您笑话，亏的您今天来了，要是明天我就走了，您估计就真的找不着了。”

伙计说着目光遥遥看向了那块落满了灰尘的招牌，呢喃一般轻声道：

伙计“只可惜了这些年的手艺，都白费了。”

他说着将钱塞到了罗浮生的手里，轻声道：

伙计“罗先生，这钱您收好，我对师父也算有个交代了。”

罗浮生没说话，只是垂着目光看着手里的钱，半响后，罗浮生将钱塞到伙计大褂的口袋里，沉声道：

罗浮生“我既说了命是命，钱是钱，那这钱我就不会要了，给你了，拿着这钱寻个稳当的地方，再开家生煎铺子吧，至于那师傅欠我的，叫他下辈子还吧。”

意识渐渐回笼，罗浮生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一时间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凉与无力。

这就是乱世，谁也无力改变什么，都是苟活而已，只不过有钱的尚还留有一份体面与尊严，譬如林启凯。没钱的就只能祈求天意了，给什么就得接着什么，譬如牛记的老师傅。

年少时的金戈铁马时至今日都被时间与现实磨成了力有不逮，不甘也好，不愿也罢，你都得承认，你答应的那些事，能做到的只有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