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

子弹穿头而出，大半个脑袋被打碎了，喷薄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尘土占到脸颊上，空洞的眼睛里还带着死前的茫然。

这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就这么没了。

枪林弹雨之中罗浮生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匆忙间竟连一声哀叹都来不及。

他僵直着身体躲在一堆破旧的箱子后面，子弹的嗡鸣声在头顶炸裂。他掏出藏在后腰的手枪握在手中，冲着船上的人大喊——

罗浮生“开船！”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船上的情况也糟糕到了极点，甲板被人瞄了准，上了三次人，全部吃了子弹。

罗浮生偏头躲过耳边擦来的一枪，子弹的余威让他头晕得很，他喘息着将子弹上了膛，看着摇摇欲坠的货船不禁从牙缝里蹦出一声低咒——

罗浮生“该死！”

一船的军需货物，要是在这沉了，洪帮就完了。罗浮生死死地贴着掩体，侧过头对船上的人吼道：

罗浮生“我吸引火力，你们开船！”

言毕，罗浮生像豹子一样蹿了出去。

枪是罗浮生幼年时期的噩梦，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拿起困扰他十多年的噩梦来保自己和船上人的性命。

混乱的枪战还在继续，罗浮生的枪法很准，火力被吸引了大半，甲板上终于上了人，但换取火力的代价却是惨重的，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剩下的几个也都多多少少的挂了彩。罗浮生余光撇着安稳驶离码头的货船而后转头看了眼眼前冲上来的人，不由得发了凶性，拎着枪歪头吐了口血沫道：

罗浮生“兄弟们，清场！”

子弹不是无限的，没一会便打没了，到了最后只剩下肉搏，对方一开始还存着留活口的心思没下死手，但到后来发现他们是来要命的也就再没留手直接起了杀意。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咽气，罗浮生看着他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之后，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扶着一旁的箱子站起了身，腹部疼的他两眼发黑，他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中了枪，伸手按在伤处，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疲惫与疼痛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却不敢放任自己昏过去。

这是洪帮的码头，方才那样大的枪战肯定是要来人的，对方立场未明，也不知是谁的人，万一是日本人......

这个地方留不得了。

艳丽的色泽带着炙热的温度席卷整个码头，冲天的火焰吞噬着这里的一切并将它们化为了灰烬，船老大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终于被一双微凉颤抖的手合上了。

鲜血顺着那双手的指尖滑落合着烟尘一起被踩入脚下，印在地上，模糊着，扭曲着，像是画师用朱砂勾勒出的朵朵血莲，祭奠着死去的生灵。

......

夜半无风，院子里面黑漆漆的，罗浮生摸黑进了屋，佝偻着身子靠在门板上，粗旧的木板磨着肩背处新鲜的伤口，点点刺痛传来，磨人的很。

罗浮生拧着眉头直起了腰，将捂在腹间的手慢慢松开，借由月光一看这才发现手掌指尖早已满是血腥，伤口处撕裂的疼痛慢慢犯了上来，一点一滴的蚕食着他的神智，眼前开始逐渐模糊，撑在门上的手也在不住地发着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不行！

屋里没人，罗诚被他支出去盯着林若梦了，美高美的兄弟还以为他在二楼房间里睡大觉，他若此时在这昏倒，不说别的，光是失血就够要他的命。

罗浮生如此想着勉强留住一缕神志，但手脚酸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情急之下罗浮生伸手死死的按在了腹间的伤口处，鲜血顺着弹孔周围痉挛的肌肉迅速流出，剧烈的疼痛顺着腹间直直的窜到头顶，带着一阵失血常有的颤栗席卷而来。

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罗浮生死死咬紧牙关，极有经验的将那声闷哼吞回了肚子里。

漆黑的房间里，四下皆是静悄悄的，唯有罗浮生剧烈的喘息声格外明显，他颤抖着支起身子，脖颈间淋漓的冷汗在越窗而来的月光下无所遁形。

手脚还是迟钝的很，但比之刚才已是天差地别，罗浮生抖着手撕开了自己的衣衫，从一旁应急的抽屉里摸出药品和小刀，随后深深地舒了口气，将一旁的帕子咬在唇齿间便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