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美人浴

　　在等待邝露答复的日子里，润玉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焦之感，便是以前他决定在自己与锦觅的大婚之宴上发动兵变的前一晚，他也未曾这般忐忑过。

　　因为那场孤注一掷地的豪赌，若是成便成了，若是败，不过是一死，而死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润玉却止不住有些后怕，幸好，幸好他成功了，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润玉不敢想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还好，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下，对润玉来说，可怕的是，进退失据，无所适从之感！

　　从前润玉做事，向来都是将什么都计划好了，什么时候该走哪一步，对手会作何反应，他又该根据对手的反应作出怎样的应对，俱都了然于胸，智珠在握。

　　就如同下棋一般，润玉甚至可以预见对手之后十几步乃至几十步的走法，照将便应将，陷杀便解杀，无论对手有什么样的棋着，润玉都能应变自如。

　　如今，却不是如此了。

　　先前润玉与邝露说的那番话看似是一手妙着，实则不过是急中生智，至于之后该如何，润玉完全没有了任何想法。

　　其实关于邝露会给的答复很简单，一目了然，要不是答应，要不是拒绝，只会有这两种结果。

　　不，对润玉而言，只有一种，他只接受答应这一个答案！

　　然而，即便润玉已经那样认定了，但他仍然会忍不住的想，倘若邝露真的拒绝了，他要如何？润玉又想，如若邝露如他所愿，答应了，那之后他又该做些什么？

　　润玉手中的书已经停在扉页很久了，他努力按下所有纷纷扰扰的思绪，伸出手将书翻了一页，然而目光触及第一个字便又顿住了，那是一个‘露’字，于是那退却了的思潮便又一齐涌上心头。

　　那书终是被润玉放回了原处，反正他也看不进去什么内容的，又何必还要拿着本书装样子呢？

　　你这是做给谁看呢？润玉在心中唾弃着自己。

　　润玉长臂一挥，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幕水镜，水镜中隐约有位身着豆青色留仙裙女子，只是那女子面容还未完全显露出来，水镜便又被打破了。

　　便是看了又有何用？不过徒增思念罢了，润玉在大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邝露，你还未思量好吗？邝露，你怎生考虑得这样慢？邝露，你还在迟疑些什么呢？邝露，你……

　　润玉从不知原来一日的时光竟是这么慢，竟有这么长，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了一般，怎么过也过不完。

　　原来，等待是如此煎熬之事！

　　原来，我并不是我以为的那般有耐心！

　　润玉顿住脚步，身形一转，化作一道银光，银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观澜阁内。

　　正在布星台布星的夜神冉遗脚下微一趔趄，他刚刚没看错吧？那是颗殒星吗？不对，今日应无星辰陨落才是，所以，那是……

　　可，这么晚了，天帝陛下去上元仙子的府邸做什么？冉遗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邝露谁？

　　润玉刚站定脚步，正要开口唤一声邝露，便听到一个略显惊慌的柔媚女声。

　　润玉是我，邝露。

　　润玉隐约听到了些水声晃荡的声音，他抬眸一看，便见到用屏风隔出的卧房里间放着个浴桶，他要找的那个女子正背坐在浴桶里，斜歪着头，散开了一头如墨般的长发。

　　一只纤纤玉手执了柄玉匜舀了些水倾倒在长发上，便有水珠顺着那精致的下颌线，流过修长丰润的脖颈，流过那如展翅蝶翼般的肩胛骨，最后没入润玉看不见的地方。

　　正正是一副美人入浴图，玉颈美背，雪肤黑发，虽有屏风遮挡，却更添了分朦胧之美。

　　非礼勿视，润玉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连忙低下了头，却有悠悠烛光将那美人沐浴之影投照到地面。

　　暗色的影子虽是更加模糊不清了，但仍能依稀辨出那是个玲珑的身姿，润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然后背过身去，似是尤觉不够，他又闭上了眼睛。

　　邝露陛……陛下？

　　邝露声音颤了颤，手一抖，便听得‘哐当’一声，那柄玉匜掉了，邝露慌忙站起身，又慌忙蹲下去，带起一片水声哗啦。

　　黑暗中某些感官反而更加清晰了，润玉听到有衣裙曳地的声音，有什么撞到什么的‘砰咚’声，有细细微微的抽气声，最后是一阵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润玉不觉有些懊恼，他怎生如此唐突，这么晚还来打搅邝露呢？他又怎生贸贸然就进了邝露的闺房呢？可现在走，是不是更显得他欲盖弥彰了？润玉只好梗着脖子僵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邝露手足无措了许久才恍然想起，她是会仙术的，便施了个法，将自己收拾妥当，又深呼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地直跳的心后，才施施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此时她面上已没有了一丝慌乱的痕迹，只是两颊还略有些酡红。

　　邝露陛下怎么……

　　邝露与润玉视线交错，又很快错开:

　　邝露陛下，此时来找邝露，是有什么急事吗？

　　润玉……

　　邝露陛下？

　　润玉咳咳咳……

　　润玉咳了起来。

　　邝露陛下，你……

　　润玉终究还是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