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情之一事甘苦自悟

狐帝和狐后以及白奕都齐聚在狐狸洞里，焦急地守在昏迷不醒的凤九身边，折颜在一旁闭目认真的诊着脉，过了一会，收手，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家小九怎么样了？”狐后着急的问道。

“本来呢，今天就是初一，小九的元神受伤，一到初一和十五就会胸口剧痛，在加上昨天大大动了情，所以就昏迷高烧了！之前断尾后，还是到处乱跑，没有好好调养，又怕苦，不肯老老实实吃药，这伤病一层又一层的接上了……唉，这个小九！……放心吧，不过是睡上个十来日，也就醒了。其实伤了元神和三魂七魄，本就应该嗜睡的，这才能更快调养好，但是她老不放心她的姑姑，这十来天也没能好好睡觉，正好补一补觉吧！我留下一些丹药，记得每日喂她一颗，放上点花蜜，不然她昏迷着也不会咽下去的。等她醒过来，我再来开个药方，保证她十五那次，好过一点！”折颜说罢，抬手托出一个玉瓶并一个花蜜罐，交给迷谷，起身便要离去，白奕忙躬身一礼拦住了折颜。

“折颜上神，白奕有个不情之请，望上神可以帮帮忙！”

“什么事？”

“能不能请上神开一副忘情药，配到凤九的药里！”

折颜刚要说什么，狐后就开口了：“奕儿，来，娘有些话要跟你说！”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白奕跟着狐后走出了凤九的寝殿：“阿娘，我！”

“孩子，阿娘知道你要说什么，阿娘明白你的心，小九是你和菲菲成亲九万多年来唯一的孩子，当年菲菲怀她的时候又是九死一生，好几次要不是折颜，小九和菲菲的命就都没了。阿娘知道，你疼凤九，从小就怕凤九这样又怕凤九那样的，怕小九吃苦吃亏，又怕小九不成器，丢了咱们青丘一族的颜面。你以前管凤九，打凤九，阿娘都不拦着，顶多给小九上上药罢了，可是喂凤九喝忘情药这事阿娘一定要拦着你！这件事你不能替凤九做决定！阿娘要告诉你一句话：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别人去走他们该走的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别人去受他们该受的苦！所以，也没人可以代替别人做任何决定！小九是你的女儿，但是小九既然生下来了，就该自己面对自己的路、自己的劫、自己的伤、自己的痛，你不能事事都代她决定呀，孩子！”

“可是，阿娘，小九现在实在是太痛苦了，孩儿不忍心！孩儿更怕她……”

“阿娘明白，但阿娘更知道，如果你替小九做了这个决定，就等于生生在她的心上挖了一个一辈子都填不上的大洞啊，孩子！你没看到她手中握着那佛铃，虽是满面泪痕，但是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吗？……你看浅浅，现在多么痛苦，简直是心如死灰，阿娘我能不心疼吗？可你看我可有向折颜为她讨来一碗忘情药？浅浅愿痛便让她痛，浅浅愿伤便让她伤，浅浅愿苦便让她苦……真的伤了痛了倒下了，阿娘和阿爹自会将她接回来，给她治伤，给她疗痛，伤好了，能走了，就让她走！当初她割自己的心头血滋养墨渊上神的仙身时，不就是这样的吗？给她治好了伤，渡了修为，她继续用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墨渊，一天一碗，足足养了七万年，我们可拦着了？阿爹阿娘对你们所有的孩子不都是这样吗？你和那自带半身妖气的九尾赤狐菲菲相恋，历经三死三生，在你重伤沉睡的时候，阿娘可给你喂过忘情药吗？你和菲菲一共睡了三次，最吓人那次，你们两个都让天雷给劈的现了原形，差点双双魂飞魄散了，阿爹阿娘不还是将你们俩给捡回狐狸洞疗伤吗？疗好伤，其他事，爹娘可曾管过你问过你吗？阿娘还记得，你们俩那次足足沉睡了三百四十一年零两个月，还是菲菲先醒过来的，但菲菲怕再次连累你，给你留了一封绝情的书信，你很是伤情，几乎不曾病死，可是你没要，爹娘便也没去折颜那里给你讨忘情药啊！孩子，你可还记得？你当时说过，你宁愿心里放着她，将自己痛死，也不愿将她忘了，让自己心无所属，是吗？别说，小九在这方面，这性子还真是随了你了！阿娘当时真是心疼啊，却依然让你自己去面对了，只是你生病的时候照顾照顾你罢了，对吗？”

思及伤情往事，白奕上神眼中不仅滚下了男儿泪，怕狐后看到，忙偏过了头。狐后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拖过白奕，给他擦了擦泪，笑道：“你这孩子，我是你阿娘，你还怕在娘面前落泪吗？”

白奕也跟着笑了：“孩儿只怕小九这样，将来会孤苦一生啊！”

狐后轻轻一笑道：“真的会孤苦吗？心中自由爱着自己爱的人，哪怕一世不能相伴，心中也是有情来陪伴的，如何会孤苦？倒是与那自己不爱的人结合，虽是表面圆满，但是心中却连那思念的自由都成了奢望，才是真的要孤苦一生了！假如当初你和菲菲终不能相伴相守，你可愿另娶他人？不愿，对吗？宁愿心中只装着菲菲，孤独一人过一世，是不是？……奕儿，娘知道你还想说什么：青丘的颜面，是不是？其实，颜面有时候只是个说辞罢了，我和你阿爹还真没放在眼里，颜面如何能与我的孩儿相比？当初，你本也有个早定下的婚约，可是你与菲菲相恋，你阿爹便去那家退了婚，不过赔个礼低个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浅浅若和那太子夜华并无情感，不愿与之联姻，我们也能舍下颜面，去和天庭退婚的！和你们的自由比起来，这样的颜面还真是不算什么！只要你们几个，担当起自己的责任，更担当起自己的选择，这便是咱青丘九尾白狐一族最大的颜面！”

白奕眼中闪着泪光，看着自己的阿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狐后看着儿子又浅浅一笑：“情之一事，甘苦自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浅浅当日伤情，去找那折颜取那忘情药，那是她自己决定要忘记那伤情的过往的，如今，夜华已去，她还是伤情，却不肯再取了那忘情药，宁在桃林醉生梦死也不肯忘了那夜华，那也是她自己的情之所至！小九的事，你只想想你自己与菲菲的三死三生吧，你与菲菲最终圆满，却如何能知道小九如此却也未必不是另一种的圆满？你只看她苦，却一直未能注意到她的笑吧？……好了，小九毕竟是你的孩儿，娘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情之一路，你是过来人，要记得，莫忘自己来时路啊！”

白奕沉吟半晌，抬起头来：“阿娘，孩儿明白了！阿娘放心，孩儿这几日会好好照顾凤九的，等她醒来，孩儿就会离开，放她自己去成长！”

正准备出来的狐帝和折颜，在洞口听得双双眼圈泛红，只好假装看洞顶将眼泪收回去，心中各自几起几落，感动中百味杂陈，一时感慨良多竟不知如何动作和开口，过了半晌，才双双走过来。白奕冲他们二位深深一揖，转身走进凤九的寝殿。

三位辈份地位绝高的上神并肩步出狐狸洞，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狐帝白止一直揽着妻子的肩。还是折颜打破了沉默：“我刚刚也是不准备给小九配忘情药的，却是另外一番因由，只是没想到你三言两语的就将你那倔儿子给劝住了，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狐后也轻轻一歪头，笑问道：“哦，你那又是什么因由啊？”

“唉，好吧，这炼制忘情药还有药王炼制忘情丹都有一个不传之秘，不是制药之人是不会晓得的：那就是这药必须要以本人的心意为引，方能忘情，而且即便忘情，一些熟悉的场所、情景和人也能令之想起一些过往的碎片，所以并非真能全忘！此其一。其二，若不是本人心意相引，这忘情药的药效最多支撑一千年，少则一百年，也就失效了，可一旦失效就会成为噬心蚀骨的毒药，既伤情至极又绝情至极，根本无药可解，修为再高也承受不住！当日，夜华伤情心死，乐胥娘娘已经拿到了忘情丹却只能劝自己的儿子服用，不敢偷放，就是这个道理，乐胥娘娘也是懂这个药理的！”

“原来如此，所以你不轻易给出这忘情药是为了这个，当初小五和你要忘情药的时候，你也是反复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喝，还有这样一重意思呢！”

“是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狐帝，终于也打破了沉默：“只是，看着这两个女娃在情路上都如此伤情，实在是让人心疼呢！浅浅算是开情窦开的晚的，越晚越重情，伤的也越深呢。”

“你家小九情窦开的也不早，小九是上一次若水河大战前生的了，比夜华还大些，可是三百年前才开了情窦，谁知……”折颜说到这不由得一笑。

狐后笑着接口道：“谁知情窦初开就爱上了九重天上那位昔日的天地共主！”

“所以说呀，你们家这个小九啊，真是不简单呢！真不愧是四海八荒唯一的一只九尾红狐！”折颜说着也笑了，狐帝也跟着笑了出来。

“说起来这位昔日的天地共主，这次若水河大战，天上地下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身归混沌魂归太虚的那些天族将士以及夜华外，他才是这次大战中伤的最重的那一位！本来就失去九成法力的他，生生撕裂了自己的元神，一小半元神连同里面潜藏的神力一直在修复着凤九的元神和三魂七魄，一大半补充到天枢他们的仙障当中，他自己那本来仙身化成的天罡罩竟是硬生生承受着擎苍的攻击……今天早上司命星君到我的十里桃林取丹药时告诉我，东华帝君昨夜又咳血了，为了天下的稳定又严禁太晨宫人外传，唉……”

“帝君伤的竟如此严重？说起来帝君上一次受伤还是和父神征战四海八荒那个时候吧？”狐帝努力回忆着。

“哪呀？三百年前就受过一次重伤，就是为了你家小九！小九当年在太晨宫做小宫娥，先是被灵宝天尊的魔凤凰撞伤了，帝君耗损大量法力为她疗伤，后来小九又被一个不懂事的毛丫头给扔进了锁妖塔，小九是九尾狐，一进去就将镇塔妖王招出来了，帝君原本用收妖咒就能降伏了那妖王，奈何那咒语却也会伤及小九，所以是收了咒语力拼妖王的。最后虽将妖王斩杀，自己也没讨到便宜，换得一身重伤，把药王吓了一大跳！那擎苍因为小五破除了他的封印而发疯，来不及修养的帝君又去加固了封印……所以足足闭关休养了三百年才好。三百年后，下凡与凤九在凡间……那次初尝情伤却又应了诛心之劫，丢了九成仙法……”折颜抬头看向九重天，轻轻一叹，不做声了。

狐帝也轻轻一叹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我们小九是单相思呢，原来帝君为了小九做了这么多，竟是这样……对了，他们俩到底谁先看上谁的？总觉得我们小九好像主动些，可是细一想，又觉得我们小九好像一直被动似的？”

“嗨，这哪说的清楚啊！……其实也说的清楚，一个词：一见钟情！”说完折颜也是戏谑的一笑。

狐后和狐帝也都笑了，狐后笑道：“咱们呀，都只注意到了咱们的小九九对帝君的付出，看到她的苦她的眼泪，可是谁会想到帝君的情苦呢？说实话，咱们的孩子们，包括咱们几个，大家都有地方诉苦，想哭也都有地方哭。刚刚奕儿还在我面前掉眼泪呢！你看，浅浅思念夜华，想哭就哭，当初奕儿思念菲菲也是一样，我们三个谁都一样的……你再看小九，她撒娇时说不能在爹爹面前哭，不能在帝君面前哭，只能跑到姑姑面前哭，躲到十里桃林哭，多可怜呀！可是呢，在她阿爹那里帝君那里还不是一样哭的小泪人一般？可是帝君呢？可有谁看到他的情泪了？他的情泪都流到心里去了，一滴滴的才真的痛噬心肺呢，情苦说不出口，才是真的最苦！……”

狐帝转回头望着自己的妻子，狐后看着他笑，他突然一个情动，伸手将妻子抱入怀中！

旁边瞬间变成火苗超高的巨型蜡烛的折颜上神，仰天打了个哈哈：“哎呀，我知道你娶了一个好夫人，我知道你夫人很美，但也不用经常在我面前这样吧？”

狐帝单手搂着夫人，洋洋得意道：“我妻子就是好，善解人意！而且，不瞒你说，我的浅浅虽然是四海八荒公认的第一绝色，但是在我心里，我的妻子才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呢！”

狐后调皮的一歪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看的折颜心里一阵发酸，笑道：“行了你们两个，我牙都酸倒了。好了，我回桃林了，这一次我要闭关炼丹三年，这期间，你们看好小九，别让她再惹祸，好好修炼，还有，他们需要的药我会定期送出来的，就此别过！”说完一拱手，又回过头来看着狐帝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

……

九重天上，那骨节分明的手上铜镜渐渐消失，俊美的脸上两行清泪竟悄然落下，帝君抬手轻轻拭去，刚刚托着铜镜的手用力握起，唇角却也含了一丝笑意，或者过几年，他该看看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