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番外篇

到底那一天是他痛到极致生出了幻觉，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温声细语问他，这么好看的尾巴，疼不疼？他已经记不清了。

又一个剐角拔麟痛不欲生的日子，润玉无力的蜷在那泛着莹莹白光的河蚌壳里，神智不清的想。

润玉今天我亦下手狠绝了些，痛的比那日还要难受，你还会不会来看我？

那天晚上也是这么个情形，他因失血过多，冷到极处却是五内俱焚般的灼热，烧的他眼前一片猩红，神智不清，突然就有那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走过来。

她那么温柔，小心翼翼的将他捧在怀里，轻声细语地问：润玉啊润玉，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从未有人这般温柔的对待过他，人人都道他是异类，是怪物，是会给娘亲带来祸事的灾星，他们说他长相丑陋，面目可憎，他听得多了，也就信了。

自出生来头一回有人那样珍惜的夸他，也是头一回，有人目光灼灼，言辞恳切的对着他说喜欢。

她长得那么好看，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没有奇怪的麟片和犄角，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盛下了满天繁星。

润玉你是天上的仙子吗？

他记得他这样问了。

然而她却没有回答，只笑的明媚又可爱，说，我叫林苒，双木林，时光荏苒的苒。

林苒，林苒。

要记住这个名字，他想。

他好想跟她多说一会儿话，可是他实在太难受了，身上忽冷忽热，心里忽悲忽喜，神智恍惚间，竟撑不住显出了那条人人厌恶的龙尾来。

他怕吓到她，却只听见她倒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尾巴，惊叹道

林苒真漂亮啊

他多怕这丑陋的尾巴吓走她啊，可她却说了什么？真漂亮？那是在夸他吗？

润玉你…不怕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声音里含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感觉到的欢喜。

林苒怕什么？多好看啊！

她竟然不怕？她竟觉得好看！润玉透过眼前那一片猩红朝她望过去，头一次生了想留住些什么的念头。

后来…后来她说了什么来着。他摇摇头，涣散的思绪稍微拢了拢。

记忆中她惊喜又心痛的惋惜，这么好看的尾巴，可惜伤痕累累，以后不要…

不要什么？

她却是没说完就消失了。

是幻觉吧？他常常会有这种怀疑，可是明明那么真实啊…

怎么会是幻觉呢？他这么丑陋不堪的人，如何敢生出那样旖旎的幻觉来。

有人喜欢他，疼惜他，这是他连在梦里也不敢奢望的事情啊，他卑微到尘埃里，怎么敢去宵想那样美好的幻境。

润玉再来看我一次吧，求你了，林苒。

再来一次，他卑微的想，就一次。证明那晚不是他的幻觉，那在他生命里惊鸿一现，照亮无边地狱的光亮，能不能再出现一次？

只要她再来一次，证明这世上，确然有那么一个人，疼他，怜他，珍惜他。那么，再多的苦和痛他都甘之如饴。

可她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日日蜷缩在那河蚌之中等她，晨昏不省，昼夜不停地等，一直等到那河蚌都成了精化作人形走了，也没能等到她。

太难熬了啊…

剐角拔麟的痛他都能忍得，可偏偏这彻骨又卑微的思念，却好像附骨之蛆，细小又不起眼，从他心脏里伸出微小的触角，密密麻麻爬满他身体每个角落，从内而外的，慢慢的将他彻底蚕食。

太痛了，林苒。

尝试过温暖的人，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那永无止尽的寒冷了。

他实在撑不住了。

所以当天后找到他，问他要不要去天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吞了那浮梦丹。

他彼时尚不知浮梦丹是何物，只觉得，既是痛到极致才生出了那样遥不可及的妄想，与其日夜在求而不得的思念里苟延残喘，痛不欲生，不如就这样吧。他若能从这世上消失了，便也免了母亲的辛苦。

哪怕这浮梦丹是砒霜毒药，吃下去，是祸是福，是生是死，是幸是痛，都随它去吧。

反正…她也不会再来了。

没有人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