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期限

闻染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情景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周围的陈设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曾经的家。她慢慢撑起身子，床边站立的婢女立即喊到婢女王妃醒了。

而后就上前来将她扶起，闻染刚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左手竟是没有一点知觉，想必是因为先前的旧伤和新伤一起，这左手还有恢复的机会吗？

刚想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闻染转过头就看见李茂贞带着张御医前来，他们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李茂贞叹了口气，示意张御医前去诊断。

张御医走到床前，对闻染行了一礼张御医王妃，得罪了。

说完便对旁边的婢女指挥了一番，她们将闻染左肩的衣衫慢慢褪下，血淋淋的伤口即刻就露了出来，张御医赶紧拿出药瓶让婢女将闻染的伤口清理了一番，而后就开始查看。整个过程闻染都没有动一丝，只是呆愣得看着前方。

张御医的轻叹声将闻染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向他李闻染如何？

张御医也算是对闻染的脾性有些熟悉的人了，他也未瞒她张御医王妃这左手怕是难以恢复了。

此话一出，站在桌边的李茂贞身子一震。

闻染倒是平静李闻染是吗？那还烦请张御医看看我还剩多少日子。

张御医点了点头就为闻染把起脉来，片刻后，脸上有些吃惊之色。闻染见状就问道李闻染不必瞒我，说吧。

张御医有些面露难色地看了看李茂贞，李茂贞会意地走到床边，看着闻染轻声道李茂贞你先歇息，余下的我与张御医商议便是。

闻染却是不动，她只看着张御医问道李闻染到底还有几日？

张御医艰难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又被李茂贞打断李茂贞你先下去。

张御医行了礼正准备离开，却被闻染一声喝住李闻染张御医，身子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利知道它的一切，其他人都无权阻挠我。

张御医此刻为难不已，虽说王妃这话不错，可岐王似乎并不想她知道实情。闻染看出了他的心思，转头对着李茂贞说道李闻染你若是想我安心留下，便将我身体的状况一五一十告知，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的。

李茂贞了解她是说到做到的，便转身朝张御医点了点头，张御医走回到床边，对闻染行了个礼后就未起身张御医以王妃如今的情况，若是好好静养，多则一月，少则…几…几日。

闻染虽说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得知时自己的期限还是有些恐惧，她身子一颤，就没了任何动静，李茂贞听了张御医的话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几日到一月，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吗？

良久，李茂贞还是开了口李茂贞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便退了出去，他坐在床沿看着一动不动的闻染，心仿佛停止了跳动。闻染感觉到了李茂贞的靠近，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李闻染你看，以后别再乱拿命赌誓了，都是会应验的。

李茂贞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不料闻染却是先伸出右手，抚上了他的脸李闻染正臣，我是真的累了，你也别让他们给我煎药了，最后的日子，我不想再喝那些无用东西，我只想做个娇滴滴的女子，让夫君宠着、爱着便好，行吗？

说完她就将头靠在李茂贞的肩上，有些撒娇地说道李闻染我的伤口有些痛呢，夫君能帮我上些药吗？

李茂贞的心似被人一紧一松地捏着，他眼眶微红，他与闻染一直都深爱着彼此，即便恨过彼此，伤过彼此，却始终角逐不过一个情字。如今他竟无法接受怀中女子要离世的事实，他内心挣扎，他要如何才能与死神争上一争，如何才能留住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闻染见他不答，就在他肩上蹭了蹭李闻染夫君是不愿吗？

李茂贞被她的动作拉回现实，他撑起在自己肩头的闻染，起身去桌上拿了药后又坐了回来，他看着这个伤口，那是自己亲手射出的箭予，却未想过会伤到的是她。

闻染见他抚着伤口的边缘发呆，笑了笑李闻染无事的，又不是没有伤过，反正都要死了，这手能不能用也无关紧要了。

李茂贞的手一抖，看着她不语，闻染依旧扯着嘴角看着他李闻染正臣还是这般厉害，我竟连你的一支箭都挡不了。日后啊，我就不用再拿起剑了，就赖着你保护我就是。

李茂贞觉得以前的那个闻染似乎又回来了，他缓缓拿起药，手有些颤抖，极其轻柔的在她的伤口处擦了起来。闻染见他低头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扯起的嘴角渐渐没了弧度李闻染放过他，好吗？

李茂贞擦药的手一滞，闻染又开口说道李闻染放过他，好吗？若你还有那么一丝在乎我，就放过他好吗？

李茂贞拿着药的手越捏越紧，他抬头看着闻染李茂贞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他吗？

闻染摇了摇头李闻染不全是，我也想与你好好渡过这最后的日子。我这一生，被亲人算计，被臣子利用，被爱人欺骗。可到了要离世的这一刻，我终究最难舍的还是你，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已然不如从前，可我不在乎。

闻染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一时控制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李茂贞赶紧拿了床边的方帕为她拭去嘴边的血李茂贞好，我答应你。

闻染看着他，笑意瞬间染开了眉眼李闻染真好。

李茂贞为她擦好药后为她包好伤口，柔声问道李茂贞如何？

闻染摇了摇头李闻染无事的，我觉得有些饿了。

李茂贞站起身来，吩咐门外的婢女去厨房准备些吃食，然后回到屋中将闻染抱了起来，闻染问道李闻染这是做何？

李茂贞开口道李茂贞去沐浴一下吧。

闻染听后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李茂贞将她放入浴池，擦洗身子，换上衣衫，又将她抱起回到房内。桌上是琳琅满目的食物，全是闻染素日里爱吃的，他将她安置在桌旁，自己坐在她身侧，为她夹起了菜。

闻染吃着李茂贞给他夹的菜，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瑾妤听说闻染醒了，着急着过来看她。闻染看见站在门口喘气的小妹，不由一笑李闻染来得正好，小妹一会儿为我作画吧。

谁知瑾妤却是满眼通红，一下扑在闻染怀中瑾妤嫂嫂，御医说的可是真的？

闻染笑着用右手摸了摸她的头李闻染丫头，不要难过，人的生命迟早要走到尽头，只不过我的路短了些，步伐快了些而已。

瑾妤还是一直在闻染怀中哭泣，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李茂贞，他叹了口气，将瑾妤从闻染怀中拉了出来李茂贞小心些，你嫂嫂手还伤着。

瑾妤一听赶紧抹了眼泪瑾妤哪里伤了，重吗？

闻染摇了摇头李闻染无事，既然来了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瑾妤点了点头坐了下来，闻染给她夹了菜，然后开口道李闻染刚到这府里就是我们三人一块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妹都长高长大了，我们还是三人一块儿呢。

闻染看着瑾妤李闻染小妹也快到婚嫁的年纪了，可有心仪的人？

瑾妤将筷子一放瑾妤我只想要好好陪着王兄和嫂嫂。

闻染听了又是一笑李闻染胡说，小妹要找一位爱你疼你的夫君，只是那一天我怕是看不到了，正臣替我好好看看，好吗？

说完就转过头来看着李茂贞。

李茂贞看着她，觉得她有些奇怪，自从知道了自己的期限后，便像换了个人般，与以前的闻染虽相似却又不全然像，她心中所想他一向都可猜个明白，如今却是一丝也看不清她的心思。

见李茂贞不回答，闻染只看着他，待他应了声好后闻染才收回目光继续吃碗碟里的菜。这一餐用完后天色开始渐暗，李茂贞想着闻染需静养，就送瑾妤回房。再回到小院时，只见闻染坐于院中小凳，望着月色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