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永别

距上次见到袁天罡已过去一月，闻染回府后听了李茂贞的话乖乖吃药，静养身子。可心中却还是放不下那个孩子的下落，总在李茂贞不在府中的时候，拉着瑾妤以外出散心为由，私下却是在打听，时间过去得越久，闻染就越是担心，可除了着急，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事情总不是那么简单，朱温开始四处招降，李克用、李茂贞相继自立一国，却仍延用大唐年号，自此各侯争相效仿，从此天下四分五裂，各国均各怀鬼胎，征战不休，妄想天下归一在自己麾下。

李茂贞却还未有参与混乱中的意思，他这日也是兴起，带着闻染和自家小妹去郊外赏春景，瑾妤自是高兴，吩咐人将她作画的工具置于山顶，兴奋地拿起笔便不再放下，闻染见她还是如此无虑，心中还是有些欣慰，其实李茂贞将她们都保护得很好，若是自己认命些，想必也不会与他如此离心了。

李茂贞负手站位闻染身后，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好像又瘦了，他二人已许久未共睡一室，他近日又是忙碌，竟不知她体型变得如此消瘦，心中难免一痛。自闻染小产后变得极度畏寒，受不得风吹。他接过身后婢女手上为闻染准备的外衫，俯下身来为她披上，闻染却只是看着前方轻声说道：“谢谢。”李茂贞离开外衫的手一颤，他们平静的表面下，却是不断翻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相爱甚深的夫妻如今却变得如陌生人一般。

李茂贞摇了摇头，随后又发现闻染根本看不到他的回答，便开口回了句：“无事。”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瑾妤拿着画走了过来。

瑾妤王兄、嫂嫂你们看，我画的好吗？

说完将画递给了闻染，闻染展开，是一副花鸟争鸣的景象李闻染小妹的丹青越发精进了。

李茂贞从后面看了看也是点头。

瑾妤却叹了口气瑾妤如今天下不太平，若是都能如画中这般美好，那百姓们日子也好过些。以后啊！我要画下这万里河山，我还要画下父母兄妹与世无争，百姓安居乐业。

闻染听了她的话，拿着画的手也不由紧了紧，李茂贞看着画，对瑾妤说道李茂贞王兄会许你一个天下太平的。

瑾妤一听赶紧回道瑾妤王兄，你可要说话算数啊，岐国的百姓就交给你了，不然本小姐就弃笔从戎学那平阳昭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说完又看向闻染瑾妤嫂嫂看我可行。

闻染被瑾妤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李闻染若是小妹，定是不输男儿的。

瑾妤听了又是一阵高兴，闻染却为李茂贞刚才那句话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就突然咳嗽起来，赶紧用白帕捂住嘴，却还是来不及了，喉头咳出的血已浸透了嘴前的那一处洁白，闻染突然觉得头晕，瑾妤眼中满是惊恐瑾妤嫂嫂，嫂嫂你怎么样了？

李茂贞从刚才就已跪坐在闻染身后将她扶住，心中如针扎般李茂贞怎么样？哪里不适？

闻染却摇了摇头李闻染无事的，你们怎都这般看着我？

三人都知闻染的身体如何，却又默契的瞒着彼此，都不愿戳破这显而易见的谎言。

山上突然吹来一阵清风，卷起了树下飘落的花瓣，闻染看着这美景，觉得世间原来还是这般美好，闻染突然开口：“小妹，你先带着他们离开，我有话想单独与你兄长说。”瑾妤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李茂贞，后者点了点头，瑾妤便带着一干人等退下了山顶，只余李茂贞与闻染两人。

她突然伸出手握住李茂贞李闻染正臣，那孩子还没找到吗？

李茂贞不答，她又开口说道李闻染城郊十里外那飘着热气的村屋，可是有你安置的一大一小，说好的不瞒，你怎又食言了。

闻染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怒气，反倒像被丈夫捉弄的小妇人般语气有些娇嗔。

见李茂贞还是不语，闻染将身子软在他怀中，她转过身伸手放在李茂贞的脑后，然后缓缓将唇靠了过去，这一吻距上次过了许久，闻染将唇覆于他的唇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似乎是在等李茂贞会如何回应。李茂贞有些僵住，许久未与闻染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身体却是本能反应地含住了她即将离开的唇瓣，开始略带侵略地攻占了她的口腔，闻染的口中因刚才的鲜血而有些甜腥味。

闻染也跨坐在李茂贞的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腰，与他在唇与唇间抵死缠绵，突然李茂贞瞳孔放大，他松开了闻染：“你…”说完便觉四肢有些无力地向后倒去，头脑也开始渐渐混沌。

闻染扶住他，将他缓缓放在垫上，而后摸了摸他眉间的倒八花钿，那是她为他亲手刻上的，心中万千不舍涌上心头，闻染收回手，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李茂贞挣扎着伸出的手拉住，他已快支撑不住，却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拉着她，若这一放手，这一放手，或许会抱悔终身。

闻染此刻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李闻染正臣，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我们再继续在一起也只是相互折磨而已，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吧，书房的桌上已有我拟好并已签字的和离书。你只需记得我李闻染此生只爱你一人，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你恨过，也失望过，却始终敌不过爱你的这颗心。我说过，我只愿你一生平安顺遂，所以我只能离开，我们都放过彼此好不好？

说完她挣脱开李茂贞渐渐失力的手，李茂贞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李茂贞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我说过我不会再放手，就算翻天覆地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他有些撑不住了，他的手缓缓地放下，他看着她的眼也渐渐重的睁不开，他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六个字却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李闻染我爱你，永别了。

闻染匆匆跑下山，将之前悄悄藏在山间的剑、行李和盘缠找到后，就直奔城郊而去。闻染站在打听到的村屋前，缓缓抬步走了进去，推开门，就看见一位有些面熟的老者，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那老者见了闻染即刻便下跪李焕公主殿下，老奴可算是找到你了。

闻染赶紧上前扶起他李闻染你是？

那人擦了擦眼泪站定后便回话道李焕小人李焕，只是陛下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奴，当日陛下却委以重任与老奴，老奴终是不负所望，找到殿下了。

闻染有些疑惑李闻染你说陛下让你带着皇子来找我，为何？

李焕却是不急，将那孩子牵了过来李焕这便是陛下的遗孤。

闻染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孩子，他却也不认生，一把上去抱住闻染，闻染心中一阵感慨，抱着这个孩子李闻染好了，其余的稍后再说，你马上收拾一下，随我一同离开。

李焕也是死里逃生的人，对闻染的吩咐自是二话不说，即刻执行，随后三人从屋中走出，往歧国的边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