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开三千漫山野（5）

　　廿载的相伴，竟轻易毁于一朝之间。

　　从前点点滴滴的回忆和温柔，化为尘泥，无声消散。

　　当朔月捅入心口时，他满脑子都是从前平常的日子。他和他谈论公事，一同夜猎，还是闲暇时品一杯新茶，亦或是开心和悲伤席卷而来时的支持与包容。

　　仿佛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多像一对夫妻啊。

　　金光瑶浑身是伤，剧痛无比，看着面前那温柔又残忍的男人。

　　他死了，二哥会哭吗？

　　怎么可能啊，呵。

　　他不禁想，如果蓝曦臣有蓝忘机或青衡君那样专情，或许现在就会把他带走吧。起码不会让他就这么死掉。

　　可他是不会的。

　　他对自己都不曾念那救命恩情。

　　于是金光瑶愤怒了。

　　金光瑶人生第一次那样疯狂地怒吼。

　　这是相思之苦，喷薄而出。

　　他也知自己若是现在不死，等着他的也是万人唾骂，他就找死了。

　　他原本最怕死，每每看着充斥杀气的长刀劈来，总是心惊胆战，恨不得钻地里去，但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害怕，他就把刚睡下的聂明玦叫了起来。

　　他满心都是求而不得的怨恨，生而不能，只想死在一起。

　　金光瑶本是高兴的，却突然想起他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他，一下子就惊恐了。

　　不能让他死！那是二哥！这个与金光瑶相矛盾的想法一出现，就被立刻实现。

　　金光瑶用仅剩的力气将蓝曦臣推开，下一瞬他就被一只大手扼住脖颈，拖进了棺材。

　　他还是不出所料地害怕了，可他壮壮胆子，接着骂。

　　然后他就没了声息。

　　在棺材里的三年，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两人在打架，打得怦怦乱响。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下一次睁眼，就看到了薛洋。

　　人生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过了一遍，金光瑶差不多忘了的伤痛也强行回忆了一番。

　　可是这样，喜欢却更加强烈。

　　逼迫重温心动的瞬间，和后面的痛苦麻木交织，金光瑶鼻子猛地一酸。

　　其实很多年他都没哭过了，当初母亲走了他哭了，挨饿受冻他哭了，被人打骂也哭了。

　　然后他杀人没哭，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没哭。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就习惯了杀人栽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泪无可抑制地涌出，麻木的悲伤被唤醒。

　　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的晶莹，晕开了无间的黑暗与默哀。

　　～

　　金光瑶猛地睁开眼。

　　“醒了醒了！”薛洋一看到他醒来，激动地喊道。

　　金光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在隐隐地疼痛。

　　他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薛洋道：“刚才你不知怎的，出门时突然就晕了，幸好我反应快，把你接住了。”

　　“啊……许是最近太过劳累了。”金光瑶看了看四周，是那间小屋。已经除去了蛛丝，自己正躺在一张不大的榻上。

　　“那孟师弟要好好休息，切勿坏了身体。”蓝思追进门，温声道。

　　“多谢师兄。”金光瑶道谢。

　　蓝思追估计还得处理今晚的事宜，很快出去了。

　　“现在何时？”金光瑶问。

　　薛洋想了想，自己也不清楚，就道：“大概晕了一个时辰吧。”

　　“嗯，让我再歇会吧。”金光瑶道。

　　薛洋看了看他：“你刚才哭了。”

　　金光瑶一惊。

　　薛洋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他：“你梦到了什么？”

　　“……”

　　“你不说，我走罢。”薛洋叹了口气，走出了小屋。

　　金光瑶头疼得厉害。

　　不是担忧或悲哀，而是他从那个无间出来时，突然有那么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冲入脑海。

　　“兰千姐！”他仿佛能听到一个少女在兴高采烈地呼喊。

　　这个魍魉，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些奇怪的碎片从心里丢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