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

郭书亭提着酒瓶，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的在校园里走着。他身上仍旧穿着昨日那身旧衣服，衣襟半敞，胡子拉碴，应当是彻夜饮酒，一夜未眠。

尖锐的鸣笛声自郭书亭身后传来，他微微侧身，那车便擦着他的肩膀一路绝尘而去，直到教学楼前才稳稳停住。

车轮卷起的阵阵尘土扑面而来，郭书亭毫无防备的呛了一脸的灰，弯着身子直咳嗽。车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双墨绿色的军靴，然后是挺阔的军装，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那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老吕。”郭书亭叫了他一声。吕中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整了整军装的衣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后便向钟楼走去。

当吕中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口时，刺耳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校园。

谢襄猛地睁开眼睛，她梦到哥哥了，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又是吕中忻授课，一定不能迟到。

夏天声音的传播速度更加快速绵长，吵的穆白想睡又睡不踏实，这时M团又出来冒泡。

[宿主，你还有一分钟清洗，一分钟到达食堂，否则你将度过难挨的一天！]随着系统友好的提醒，门外响起敲门声。

“克祯，你起来了嘛？”是谢襄！这丫头但是比自己自律性好。

“来了来了，马上！”伴着回答声随之而来的屋内乒乒乓乓的响声。

谢襄想的却是，原来沈克祯沉稳是表象啊，果然生活在一起才能看到人的本质，可惜她和沈克祯不是一个寝室，不然一定更好玩，但是沈克祯是男的，天啊，她在瞎想什么！虽然沈克祯是哥哥的朋友，那也是个男人。

顾燕帧因为睡的晚是以如此大的噪音也没有将他吵醒，穆白收拾妥当，见顾燕帧还在呼呼大睡，时间也不赶趟，就匆匆给顾燕帧掖下被角，结果这么大人还踢被子，不在管他，匆匆出门，

跟着谢襄与黄松来到餐厅，安静排队，谁想李文忠过来就将黄松饭盒撞翻后插队，穆白环胸见李文忠耍横。

李文忠刚要嘲讽黄松，见沈克祯凉薄地目光扫过自己，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刻薄话，默默向后退，昨天他承了沈克祯的恩，进了宿舍，今天就退一次，当还了沈克祯的恩情就是！李文忠才不想承认昨天这家伙跑了足足九十圈，他一直数着呢。和沈克祯对上绝对没好果子吃。

穆白莫名其妙的看李文忠后退，乖乖让位置，不自觉看向窗外，不对啊，太阳是在东边，这家伙又耍什么诡计？

可怜的李文忠一时退让被穆白当做图谋不轨，如果他有读心术会吐血的吧！

因着李文忠识相的退让，穆白他们又足够的吃早餐时间，在一个无人的桌上落座，沈君山见穆白也在，放下心来。

在国外，沈克祯可一直是迟到专业户，难得昨天跑那么累，今天还能起来，不然他还担心以吕教官的手狠程度，怎么折腾沈克祯。

今天的报纸都看了吧？”今天报纸？没看……说了会被罚吧……

恭喜我们穆白喜提称号……穆怂怂。

他一开口，谢襄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如今，德国和日本在山东开战，国家形式更加危急，可是北平政府和南方革命军却迟迟没有动作。人民怨声载道，纷纷向政府提出抗议。

可是，抗议也是无用，军队既无装备也无人才，真到了需要打仗的时候却只能龟缩不前，任由山东战火连天。

“今日是山东，明日就有可能是奉安，后天北京也有可能沦陷。”吕忠忻的声音继续着和谢襄内心的独白不谋而合。

当今这个世道，道义公平全都是无稽之谈，只有强硬的拳头、坚实的炮火才是谈判的资本，弱国无外交！

“国家势弱，所有的谴责与抗议都无济于事。但是你们以为民众谴责的是日本还是德国？”吕忠忻望着面前的少年们，期望他们给出答案，然而……“错！指责的是我们的军队，是我们军人，是在骂我，也是在骂你们！民众谴责的是我们军队！”

“试想一下，当天空布满敌人的轰炸机，马路上开满敌人的大炮，你们想去指望谁？北平政.府还是南方革.命军？当你们父母亲人，妻子姐妹被人侮辱的时候你们还想指望谁！你们谁都指望不了！你们只能靠自己？我能交给你们的只有手里这把枪，这个时期稍有薄产的人不是迁南方，就是出国，而你们却投身军旅！你们勇气可嘉，为了回报你们的勇气，我会让你们经历最残酷的训练，我要把你们打造成最精锐的尖兵，在未来的战场上，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人民！你们有信心吗？”

“有！”

“大点声！”

“有！”

一声声呐喊倾注了同学们对国家的赤诚热血，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而热的血更容易相信希望。

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对于内心早已腐朽的穆白，收效依旧微乎其微，她知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些人去做，然而，她不想死。说她年龄大怕死，懦弱无能她都认！正是知道战争的残酷，正是她知道战争中的艰苦，她才更加害怕，国·共内讧，十年腥风血雨，国人往往死在的都是自己人的手中！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你全心信任并为之付出的同伴，在背后捅刀子！

“别废话，快点！报告吕主任，检查寝室，这同学还在睡觉！”

顾燕帧赖在宿舍睡懒觉，被卫兵发现后押解着送到了吕中忻面前，气的吕中忻直皱眉，“昨天的规矩说的不够清楚？”

顾燕帧还在贫嘴，“昨天说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啊？而且，教官我实在不是不起来，实在是没听到叫起床的钟声，而且……”顾燕帧环顾四周找到穆白的位置，双眼冒光，“就是他！昨天我让他叫我起床，今天他就不叫我，我这才迟到了！你说他是不是也有责任，要不这次就算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不犯了。”

吕忠忻冷哼一声看向穆白，“你！如果明天他还是起不来，你俩一起泡大澡受罚！”穆白愤恨的目光犹如X射线扫描顾燕帧，“怎么有意见？在烈火没有条件可讲，没有情面可言！你们只要牢牢记住这里只有一个规则就是服从命令！”顾燕帧见穆白吃瘪对着穆白做个鬼脸，这一幕被边上的沈君山见到，他皱着眉目光不善的看向顾燕帧，顾燕帧当然没注意这边沈君山如何，他刚想溜之大吉就被接下来的一句话定在原地愁眉苦脸，“站住！泡大澡！”

吕忠忻大手一挥，就将顾燕帧发配去泡大澡，顾燕帧盯着穆白目光不放，“教官！他呢！”既然同是室友当然有难一起抗了！然吕忠忻不搭理他。顾名思义，泡大澡就是要在冷水里泡上一天，倘若是冬日，非得发烧几天才能痊愈。好在现在是夏日，不过，这也有顾燕帧受的了。

穆白面容可亲的注视对方被押解前往惩罚室，好不贤良淑德。

泡大澡不好受，可是训练也一样艰难，烈火军校一向是个冷酷的地方，每天的训练量足足比其他军校高出了一倍，而且训练难度更是严苛。无论是烈日酷暑，还是暴雪寒潮，只要达不到规定便不能休息。

此时，呈现在学员面前的便是这烈火军校最基本的障碍训练跑，在谢襄眼里无异于地狱深渊。带队的教官叫宋华平，专门负责学员们的体能训练，可怕的是，这位宋教官的脾气与吕中忻相比起来居然不相上下。

穆白担忧谢襄在训练中发生意外，是以和黄松紧紧跟随在谢襄左右。

“快点，快点，你们都没吃饭吗？”宋教官的怒吼又在耳边响起，其中还夹杂着道路爆破的声音，像是春日的惊雷，震耳欲聋。

谢襄一跃进入深坑之中，坑内烟雾弥漫，即便是这样，看守的卫兵仍是孜孜不倦的往坑中扔入烟雾.弹。有些学员被烟雾呛的咳嗽流泪，有的已然支撑不住爬到一半便掉落下去。谢襄找准机会，一鼓作气的爬了上去。

即将登顶时，一个身影忽地从旁边挪过来，踩着她的肩膀狠狠的踢了她一脚，谢襄肩上一痛，手一松滑落跌入坑底。隔着朦胧不清的烟雾，谢襄依稀看到是李文忠！

穆白见李文忠在这边使绊子，那就不要怪她下死手，趁着李文忠背对她，穆白再李文忠腿窝一踹，李文忠又掉到坑底，她这一下，用了七分力道，没个一时半会是上不来的。

因为在谢襄坑内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她到达负重跑场地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尘土混合着雨水使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了起来。

穆白因为等着谢襄，所以被自然的她和谢襄俩人扛着一根圆木摇摇晃晃的跑在队尾，穆白见不到谢襄的脸色，单就对方摇晃的身影也知道谢襄体力不支。穆白十分担忧：“良辰，你往我这来，我帮你抗剩下的。”关切的声音经过雨水的冲刷断断续续的飘入耳中，谢襄摇了摇头，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就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有些吃力，但是她可以的！她不能总是麻烦穆白。

一辆吉普车飞驰而过，车轮碾过水坑，溅了俩人一脸的泥水。视线被泥水模糊，谢襄猛然摔倒在地上，穆白心中着急，赶忙伸出手去扶，却在碰到她肩膀的一刹那被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自己站起来！废物！如果你什么都倚靠别人，现在就立刻收拾东西滚回家去，免得到时候在战场上连累别人。”宋教官对着谢襄狠狠骂道，随后又指了指穆白，“你现在帮他就是在害他，让他自己起来！”

谢襄咬咬牙，用双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却又再次摔倒。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就这样了吗，谢襄，就这样放弃了吗？

她的脑中不断回响起一个声音，“襄襄快跑！快！”是谢良辰的声音，那时她被一群流氓围在巷子里，是哥哥出现救了她。他拉着谢襄的手在街上奔跑，那时的阳光正好，照耀在谢良辰的面庞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微微低头看着谢襄，“襄襄！快跑！”

谢襄咬紧了牙爬起来，目光逐渐清明，她扛起圆木，又开始继续踉踉跄跄的跑着。

穆白见谢襄坚定的目光，心想是刚刚宋教官的话语警醒了谢襄，谢襄既然要做到优秀学员为她哥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就必须学会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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